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七節(第2/6頁)

明空淡淡聽司馬夢求說完,問道:“司馬公子之意,是欲設法為大宋誅之?”

“正是!”司馬夢求傲然道:“彼在大宋時,亦曾往來石學士府上,與某有舊。然如今既作賊,某自當持其首級回見皇上!”

“文某之事,貧僧亦曾聽聞一二。”明空沉吟道,“彼與漢將李清,皆是夏主之親信,二人日夜常伴夏主左右,皆見信於夏主。夏主以文某本是大宋武狀元,待之尤厚。只是聞聽文某出入常有護衛親兵相伴,若要行刺,並非易事。”

“正為此事,欲與大師謀之。”

明空面色凝重,垂眉沉吟半晌,方說道:“不易為也。此是西夏國腹心之地,公子能平安來此,已是異數……除非公子有空空兒、薛紅線那般本事,否則能否行刺成功尚未成可知,不能全身而退卻是必定之數,此匹夫之勇,所得不足償所失也。公子為朝廷幹城,不可為一區區降將,輕行專諸之事。”

“話雖如此,但文煥亦不能不除。”司馬夢求豈能不知其中的風險,但是陜西房知事身負重任,不可輕易暴露身份,而旁人卻難寄此任——若想完成這個任務,不僅要有過人的本領,還須有必死之決心。

職方館自創建已來,亦不過幾年時間,這個機構的主要任務還只是替宋朝軍方搜集情報、策反官員。在西夏這個地方發展的細作,絕大部分是依靠金錢與官爵收買;只有極少數骨幹,才是出於對大宋的忠誠以及一些信念上的原因,為職方館效力。畢竟對於身居西夏的人們來說,哪怕是血統純正的漢人,從職方館所了解的情況來看,也並沒有如同國內一些秀才們所想當然的那樣,對於恢復漢族的統治抱以熱烈的期望並且願意為之犧牲,恰恰相反,越是深入到西夏的腹心之地,當地的居民越是可能為了西夏國而拿起武器來與宋朝戰鬥——哪怕是漢人,亦不例外。從職方館搜集的情報分析,西夏國內大部分居民,無論蕃漢,亦無論貴賤,他們更關心的,恐怕還是自己的利益是否受到侵犯——只有這件事情可以最終決定他們的傾向性,而並非那虛無飄渺的“夷夏之防”與“君臣之義”。這樣的情況同樣適應於被契丹人占據的燕雲地區,職方館對燕雲地區更為詳盡的情報分析,曾經直接擊碎了大宋朝從皇帝至大臣們心中普遍存在的一種幻想——以為只要大宋軍隊北上,當地的漢族居民就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職方館甚至認為,如果將來王師果真北上收復燕雲,一定會有相當的漢族官員為遼朝皇帝盡忠,而對於普通居民的期待,最多也只能寄托在中立這樣的範圍之內;真正能為大宋朝所用的,也許只有僧道與商人。

而西夏的情況顯然更糟,因為在梁太後與梁乙埋的統治下,西夏與宋朝的關系不斷交惡,沖突不斷,商旅斷絕。職方館甚至只能依賴於遼國商人來收集西夏的情報——不過這顯然不屬於陜西房管轄。

因此,當司馬夢求決定要刺殺文煥之時,突然發現,要麽他就要暴露陜西房知事的身份,要麽,他就只能親自動手——司馬夢求還不至於愚蠢到敢在西夏的腹心之地募集刺客。

不過無論如何,司馬夢求卻同樣也沒有想過要拿自己的生命去與文煥同歸於盡。這並非是司馬夢求吝惜自己的生命,而是他認為文煥的生命還不夠票價。所以他才來找明空謀劃。明空的回答,顯然不會讓他滿意。

“無論如何,要請大師代為謀畫,只要能探聽出文某有何喜好習慣,便不難設法接近。”

明空不知道司馬夢求為何一定要殺文煥而心甘,但是畢竟司馬夢求是宋朝樞府職方館知事,他既然如此說了,亦不好拒絕。他沉吟許久,方勉強說道:“文某之喜好習慣,興慶府想必知之者必少,且聽聞他除與夏主及李清見面之外,便常常閉門不出,亦不接客……不過,貧僧勉力打聽便是。”

“多謝大師。”

興慶府外的圍場,內著鐵甲、外裹錦袍的文煥撿著一只身中羽箭的大鷹,策馬向夏主秉常馬前跑來。臉上尚帶著稚氣的秉常笑吟吟地望了文煥一眼,揮鞭指著文煥,向身邊的李清笑道:“不料宋朝亦有文將軍這樣的善射之士。”

李清微微欠身,一臉鄭重地答道:“宋軍重射術,善射之士想必不在少數。若據文將軍所言,宋朝現已在編修《步軍典範》,其中似有規定士卒之射術,不僅須能及遠,亦須能中的。此不可輕視也。陛下請思之,若是宋朝神臂弓部射中之能提升三成,我軍當以何應敵?”

秉常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宋軍近年來屢戰屢捷,又不惜耗費國帑,將軍隊全部整編,裝備昂貴之新式武器,此其志不在小。”李清繼續說道,“反觀諸國,遼國雖新君立足漸穩,然而楊遵勖割據之勢已成,耶律伊遜負隅頑抗,其困獸之勇,固出人意料,然於遼主卻非福音,如此以久,遼國國力必然削弱。大理國內爭權奪利,權臣秉政,於宋朝本不足為患,如今更是懾於宋朝之威,一歲竟至三遣貢使!此為宋朝開國以來未有之事。而我大夏,屢敗於宋,兼之陛下即位未久,威信未立……”李清說到此處,見秉常的臉色已漸漸嚴肅,他頓了一下,凝視秉常一眼,欠身說道:“恕臣萬死,臣以為今日之事,大夏國有亡國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