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國之不寧 第十節(第5/7頁)

但是如同洪水遇上堅固的堤坊,宋軍再有力的沖擊,亦無法沖破西夏人的軍陣。每一次沖擊,都是無意義的消耗生命。

慶州城上的諸人,竟是感覺到一種戰場沉默的錯覺。

“不能見死不救!”張蘊都忍不住了。望著己軍徒勞的努力,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點一點地被敵人消滅,任何人都不能不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不能再出兵。”賈巖也許是城樓上除李丁文外,惟一還能冷靜的人。無視眾人憤怒的目光,賈巖冷冷地向自己的親兵下達了命令:“爾等親自去把守四門,有任何人敢出城門者,立斬!”

“是。”

賈巖這才轉向石越,平靜的解釋道:“西賊勢大,本可早殲王恩部於陣前,誘其至中軍之前,不過是想借機誘我軍出城相救,然後一舉殲滅。王恩違背軍令出城,縱其返城,亦當斬於軍前。此時陷吾軍於險境,豈可為救一匹夫而置慶州於險地!”

石越無言的點了點了頭,他看出賈巖的眼中,還含有責怪之意。若非自己擅作主張擂鼓,也許事情還有挽回的一線希望。

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石越站在城樓上,眺望著被淹沒在萬軍之中的王恩部,看著王恩一次次發出吼叫,率領越來越少的士兵徒勞的一次次向懸掛狄詠首級的旗杆沖鋒,心中竟是有說不出來的味道。冷洌的西北風如刀一般刮過石越的臉膛,將他的披風高高揚起,但是石越卻兀然不覺。

城外。

仁多澣遠遠望著一次次徒勞沖鋒的王恩,臉上的神色,早已由輕蔑變成尊敬。

石越不肯出兵相救,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他不過是借此陷石越於兩難,來打擊慶州的士氣而已。任何軍隊的士兵,眼睜睜望著同袍被戮而不救,心中所受的挫傷,都是難以言喻的。但是如果石越出兵相救,他卻正好一舉擊潰之。

但是那個宋軍軍官,在仁多澣的眼中,卻由匹夫之勇上升為真正的勇士。

王恩的身上至少應當有二十余處傷口,此時身後,只跟著不足十個士兵。他們的目標,依然只有一個——懸掛狄詠首級的旗杆!

幾乎將王恩部淹沒西夏士兵,都帶著幾分尊重地望著自己的敵人。雙方無言的對峙著。連慕澤都沒有了那份貓捉老鼠的戲弄。

一名中軍官策馬沖至陣前,高聲喊道:“仁多統領詢問宋將之名,若能歸順,立拜將軍之位!”

“去你姥姥的!”王恩大吼一聲,“爺爺是大宋宣節副尉王恩!世上豈有投降的宋將!孩兒們,殺啊!”

“殺啊!”

慕澤無言的搖了搖頭,拉開了手中的大弓。

慶州城樓上,石越閉上了眼睛。

一刻鐘後,在懸掛狄詠首級的旗杆旁邊,又豎起了另一根旗杆,上面掛著另一顆首級。與狄詠閉目的安詳、眷戀不同,王恩的首級,卻是瞪大了雙眼,至死猶能看出憤怒與不甘。

第二天下午,落日殘照之時。

慶州城內。安撫使司行轅的後面,有一個一畝大小的水池,被稱為碧池。此時碧池之中,飄滿了落葉。一個滿臉倦容的中年男子坐在水池旁邊的水榭之上,輕輕撫摸著一把古琴,手指卻沒有觸碰過一次琴弦,只是拿眼睛不時的瞥著水池中的落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則佩劍站立在他身後,警惕地凝視四周,目光每次滑過中年男子身上時,都會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絲欽慕與敬愛之色。

若是有認識的人經過,必然大為驚訝,因為這兩個男子,正是陜西路安撫使石越與他的書僮侍劍。

慶州城經歷過昨天王恩的戰死,城中士氣低落,軍心沮喪,石越與賈巖、張蘊竭盡全力的穩定著軍心與民心,又立下厚賞重罰之規,才讓士氣稍稍鼓舞,但是城中卻始終沉浸在一種莫名的不安氣氛當中。

與這種不安的氣氛相對應的,是於昨天晚上傳至石越帥府的壞消息,悄悄潛入城中的細作,向石越報告了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有數千西夏軍在白馬川的上遊活動!

雖然細作不能接近,無法確切知道西夏軍的行動,但是西夏軍在白馬川上遊究竟是做什麽,簡直不問可知!

只可能是一件事——引水灌城!

“西夏人還真是不值得依賴的對象啊。”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一向嚴肅的石越,竟然說了一句讓眾人都莫名其妙的俏皮話。

但是不管石越與賈巖們如何想法,這個消息,暫時卻不可以透露出去。

軍心與民心的穩固,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在今天早上,石越親自去安撫了在慶州居住的幾個戰死者的家屬,又上城樓,親自宣布,慶州守城成功之後,獎賞三倍於平夏城大捷!而與此同時,賈巖則在刑場上,親自監督執行了對兩個散布動搖軍心言論的士兵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