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肆伐西夏 第三節(第5/7頁)

趙顥見趙頵不敢再說,他知道自己這個四弟,一向醉心於醫學與仙術、文學,素來不聞外務,對大哥趙顥是既敬且懼,這時被嚇得不敢說話,倒也並不意外。當下他緩緩起身,接過趙頵的話,從容說道:“此事原是臣弟聽說狄詠戰死環州,可憐十一娘孤兒寡母在長安,因想向太皇太後、太後、皇兄、皇後求個情,復了十一娘的封號,把她接到京師,也好有個照應。”他說到此處,動了真情,眼睛竟是紅了,又低聲道:“十一娘與十九娘,都是與臣弟一起長大的,骨肉相連,如今她們觸犯天威,本是不該,惟盼太皇太後、太後、皇兄、皇後恩澤……”說罷,捋起衣袂,撲通跪了下來。

他這麽著一跪,趙頵原是個本份老實之人,想起從小到大的感情,也是站不住了,緊跟著跪了下來。二王一跪,兩個王妃自也不敢再站,拉著身邊的孩子,也一並跪了。

趙頊的臉上陰晴不定。

他此時並不知道狄詠是怎麽死的,整個宋朝,都還沒有人知道狄詠是怎麽死的。大戰過後,石越要處理的事情非常多,環州城中活著的人口,仁多澣雖然屢約沒有殺他們,但是卻全部擄入西夏。趙頊已經詔令石越,無論如何要將這些人贖回來——實際上,石越早就在做這件事情了,但是到現在為止,似乎還沒有進展。

不過,無論狄詠是怎樣死的,他戰死是事實。趙頊對狄詠的怒氣,隨著他的戰死,早已煙消雲散。清河恢復封號,其實只是遲早的事情。

但是,雖然趙頊早已決定要恢復清河的封號,可是他心中卻希望這件事情,是由他親自提出來的,而不應當是其他人,更不應當是趙顥!

但趙顥偏偏就提出來了。雖然他假意讓趙頵先說,以顯示自己並不是想借為清河求情之名,對博取天下軍民的好感,但是趙頊又豈能看出來這等伎倆?

趙頊心中十分惱怒,卻又不便發作。他無法拒絕這個請求,總不能讓天下臣民以為自己是無情無義的君主嗎?

忠臣的遺霜、懷著遺腹子的寡婦、與皇帝親若兄妹的郡主……狠心的皇帝拒絕賢王的請求?也許自己並不懼怕這些,但是趙頊卻明白,這只會讓趙顥“賢王”的名義更加深入人心。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趙頊終於冷靜下來,他嘴角擠出一絲微笑,笑道:“朕豈不心疼這個妹子?前番懲戒,不過是顧惜天家的面子,不得不爾。既有二弟與四弟求情,朕明日便下詔,復清河郡主封號。至於柔嘉,她若願意在西京多留些時日,便由她留幾日罷。”

“皇兄聖明。”

“官家聖明。”

趙頊露出了笑顏,頓時殿中響起一片頌揚之聲。死寂的慈壽殿,又變得熱鬧起來。

趙頊又陪著曹太後說笑幾句,趙顥又湊上前講了幾個笑話,引得曹太後哈哈大笑。一直在逗著自己兒子信國公趙俟的王賢妃悄悄瞅了一下殿中座鐘,又見曹太後已露出疲色,雖則她與兒子難得見面,頗有幾分戀戀不舍,卻終是忍心將兒子交還給尚皇後的宮女,輕輕走到尚皇後耳邊,耳語數句。

尚皇後微微點頭,忙放下正在自己懷中鬧騰的淑壽公主,起身請求散了宴。

眾人免不得一一告退。趙頊眼見趙顥夫婦也起身告退,心中一動,忙喚了聲:“二弟稍等。”

趙顥聽到皇帝吩咐,忙站在一旁等候。待到眾人散去,趙頊先將曹太後送至寢宮,又送走高太後,這才走到趙顥身邊,拉著他的手笑道:“今日自家兄弟且敘敘家常。”一面便出了慈壽殿,徑往禦花園走去。一幹內侍,慌得緊緊跟隨,只見趙頊與趙顥言笑晏晏,倒似是兄慈弟悌、友愛非常。

趙頊與趙顥聊了幾句,忽然笑道:“二弟的四女,是熙寧九年五月丙辰出生的吧?”

趙顥見皇帝忽然問起此事,心中不由一驚,忙笑道:“皇兄朝政繁忙,竟還記得這等小事。臣弟……”竟是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趙頊微微一笑,不去理會,只是屈指算了一下,笑道:“那現在是一歲七個月了。不過天家體制,向來是十七歲出嫁,二弟現在就替她尋婆家,實是太早。”

趙顥不料自己這個皇兄,竟然連這點事情都盯得清清楚楚,當真是嚇出一身冷汗。忙小心解釋道:“雖是年齒尚幼,然則為人父母者,莫不盼著子女能安享富貴。祖宗立下法制,宗室不得結交外臣。朝中品官之家,臣弟自是不敢結交。然終不甘心將自己女兒,似那不成器的宗室一般,許入那商賈之家。若是如此,天家也沒有體面。因此臣弟與衛氏商量,只盼著能許個讀書人家,不求顯達,於願已足。皇兄在九重之內,或不知當今之風氣,但凡嫁女,都願嫁進士。連朝中公卿,凡家中有女者,每到進士揭榜之日,莫不驅車於榜前,若見著未娶的進士,便強行拉回家,結以婚姻,可見擇個乘龍快婿,實是一大難事。臣弟這心思,實與那公卿無二,不過臣弟不敢違祖宗家法,故此只盼著早找個讀書人家約下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