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五節(第3/7頁)

深感屈辱的夏主,在戰報傳至興慶府的第二天,就決心盡快重建鐵林軍,恢復西夏的軍威。沖動的夏主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向民眾許下的諾言,西夏在失去了宋朝的歲賜之後,府庫資金並不寬裕,而且還要優先滿足興建佛寺、佛像的需要,重建鐵林軍所需要的資金,已不是西夏的國庫所能承受。於是秉常接連下詔,在全國範圍內增稅,並且強令中產以上之家,甚至貴族出資報效。

不滿的情緒如同瘟疫一樣在西夏全國範圍內蔓延。

大多數西夏人,特別是黨項人,會為西夏的戰敗而感到羞辱甚至怒不可遏,但這絕不意味著他們願意獻出自己的財產,來為大夏報仇雪恨。大多數普通人,最在意的事情,永遠是自己的財產。

更何況,夏主信誓旦旦要減免稅賦的詔令,頒布還不到一年。這一年來,稅賦並無半分減免,反而要增加一大筆錢,所謂的“改制”,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如若只是官員們穿什麽衣服,用什麽禮儀,這關普通百姓與士兵們什麽事?科舉與講武學堂,離普通百姓與士兵們也一樣的遙遠。

所謂的改革,除非有足夠的實力信念堅定的采用極端的手段,否則,想要成功的唯一辦法,就是在讓大多數人感覺到自己因為改革而受益之前,至少不要讓他們感到因為改革而受損害。

年輕的秉常顯然不明白這個道理。耶律浚用前一個方式而成功,石越用後一種方式取得成績,但是秉常卻既無耶律浚的決斷與實力,又缺少石越的智慧與耐心。

唯一的懸念,只是最後一根稻草,究竟在何時,由何人來壓上……十月十七日。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霜早已融化,淡藍的高空如冰一般地澄澈。路邊的楓樹、楊樹,紅葉飄墜,承天寺的菊花,正是盛開之時。

五百余人的衛隊戒備森嚴,在這秋天的清晨,更顯出幾分肅殺之意。

“大病初愈”的國相梁乙埋拜過佛之後,便在明空以及一幹僧人的陪同下,去參觀承天寺塔。前不久,承天寺迎來了一位高僧的舍利子,便供奉在承天寺塔之內。

“不知道這承天寺塔,較之宋朝的開寶寺塔如何?”站在承天寺塔下,聽著鐵鈴隨風作響的聲音,梁乙埋的心又開始膨脹起來。宋朝汴京的開寶寺,與相國寺並駕齊名,是東京右街僧寺的首領。開寶寺舍利塔是汴京最高的塔,八角十三層,高達三百六十尺,本是木塔,但是毀於仁宗慶歷四年的雷火,在石越回到宋朝之前的二十年,亦即耶元一零四九重建,同樣是八角十三層,但是卻是琉璃磚塔,因為塔的外表呈鐵褐色,俗稱“鐵塔”。開寶寺塔號稱汴京“形勝之所”,若單以高度而論,被焚的開寶寺木塔自然最高,鐵塔與承天寺塔卻是不相上下,但是隨同之人,卻畢竟無人知道,又恐說錯招人笑話,不便胡諂,一時間竟然全都瞠目結舌。

明空也是怔了一會,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好叫國相得知,敝寺正有一個宋朝高僧西遊,在此掛單。若喚他出來一問,便可得知。”

“噢?宋朝高僧?”梁氏一門,都極為崇佛,梁乙埋立刻笑道:“既有高僧在此,怎不早點請來相見?”

“只恐唐突國相。”明空笑道。一面向小沙彌吩咐道:“快,去請法明大師。”法明卻是智緣在承天寺塔掛單用的假法號。見著小沙彌應聲去了,明空又向梁乙埋笑道:“這位法明大師,早年學道,通曉易理,後皈依我佛,佛法精深。真是天授之人。”

梁乙埋聽到這話,心中一動,又問起“法明”的情況,明空一一回答。二人說得一陣,便見小沙彌引著一個須發皆白的僧人,緩緩過來。梁乙埋料是法明,忙整了整衣冠,鄭重相迎。果然,便聽明空合什向那個老僧人躬了下身子,道:“師兄,這位便是大夏國的國相,國相好善樂施,親近佛門,亦是我佛有緣之人。”

“法明”臉上卻是波瀾不驚,只向著梁乙埋微微一禮,宣一聲佛號,朗聲道:“阿彌陀佛。貧僧法明,見過國相。”

“高僧不必多禮。”梁乙埋亦合什回禮。

明空在旁笑道:“師兄自宋朝來,可知這承天寺塔較之開寶寺塔,孰高孰低?”

“塔之優劣,不在高低。”“法明”淡淡回道,“山在不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一塔之高下,又何足道?”

“大師高明。”梁乙埋連連點頭,笑道:“我等俗人之見,讓高僧見笑了。”

“豈敢。”梁乙埋雖是國相,“法明”卻始終保持著淡然的態度,言語中並不因此而加以辭色。

“聽說大師精通易理?”梁乙埋含笑注視明空。

“天下之大道,並無二致。儒釋道三教,亦是同源。以易之無窮,貧僧豈敢說精通易理,不過粗曉一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