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六節

熙寧十三年,大安六年的春天。

興慶府的空氣,似乎較嚴冬更為冰冷。幾個月的全城大索,使得興慶府的百姓們都輕易不敢出門。這一日正是正月十六,元宵佳節剛過,外面的街道上便傳來馬蹄疾馳的聲音與軍官的呦喝聲,被嚇怕的百姓更是早早將大門緊閉,生怕招來無妄之災。

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騎兵兇神惡煞地撲向位於城西的講武學堂。從他們的旗號,可以知道這是梁乙逋控制的西夏軍隊。講武學堂內那座從宋朝偷運入境的落地式座鐘的分鐘還沒有走過四分之一圈,占地六十余畝的講武學堂,就已被三千精銳的西夏馬步兵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們要造反麽?”講武學堂祭酒嵬名敬帶著兩個隨從,怒氣沖沖地沖出門外,向與講武學堂衛隊持兵對峙的軍隊厲聲喝斥道。

“我看你們才是反了。”回答他的,是生硬得如同冰雪中的石頭一樣的語言。帶隊的武官是梁乙逋的親信罔仁忠。

“這裏是大夏講武學堂,不是你們放肆之處?”嵬名敬怒氣更甚,他本是秉常親信之人,代替文煥出任祭酒,志得意滿,如何能受得了這個。

“奉國相之令,捉拿要犯。敢犯令者,一律格殺。”罔仁忠仰著頭,輕蔑地看了嵬名敬一眼,聲音如同這一日的空氣一樣寒冷。

“這是講武學堂,沒有什麽要犯。無旨擅闖,視同謀逆!”嵬名敬揮了一下手,衛隊立時將箭搭在了弓弦上。講武學堂是座小型軍營,也有箭樓高墻,數百衛隊。

罔仁忠臉色一變,朝身後的親兵使了個眼色,親兵早已會意,悄悄驅馬繞開幾步,猛地摘弓搭箭,弓弦響過,疾若流星,射向嵬名敬。嵬名敬素有勇名,聽到風聲,腳步一移,便聽“啊”的一聲,一個隨從替他挨了這一箭。但是他躲了第一箭,卻沒躲過緊接著的兩箭,那親兵似早知第一箭射不中他,早又取了兩枝羽箭在手,連珠發出,一箭射中他心窩,一箭射他眉心,嵬名敬身子晃了一晃,便倒在地上,眼見不活了。

罔仁忠立刻將手一揮,手下士兵立刻沖向講武學堂的大門,罔仁忠一面指揮士兵沖鋒,一面不斷高聲喝道:“奉國相令,捉拿要犯,眾兵士不得抵抗,違令者格殺!”

講武學堂的衛隊本來就都遲疑不定,此時主官被殺,敵眾我寡,除了少數士兵還負隅抵抗之外,其余的發了一喊,便跑得無影無蹤。罔仁忠輕輕松松誅殺了那些抵抗的衛士,率著部隊,便沖進講武學堂之中,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按圖索驥,將講武學堂內凡是非梁氏一派的軍官全部逮捕,關入獄中。

稍有抵抗者,毫不手軟,當場格殺。

當罔仁忠在講武學堂大開殺戒的時候,梁乙逋親自率著五千最精兵,兵分兩路,氣勢洶洶地殺向仁多保忠部的駐地。

“把兩個坊門封死,聽本將號令行事!”梁乙逋的語氣十分從容,卻透著絲絲殺意。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坊門突然大開,兩隊剽悍的兵士約兩百余人,身著瘊子甲從坊中沖了出來,整齊地列成兩隊。“準備!”隨著一聲尖銳的號令,兩百張弓整齊地拉開,二百枝羽箭的箭頭一齊指向梁乙逋,在冰冷的陽光下,反射著奪人心魄的寒光。

仁多保忠身著鐵甲,踩著沉重的步伐,在幾個武將的擁簇下,從坊中走了出來。他每走一步,街道便仿佛震動了一下。

梁乙逋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勒馬退了半步。

“梁將軍來訪,末將未能遠迎,還望恕罪。”仁多保忠哈哈笑道,語氣上仿佛是和梁乙逋敘家常一樣,“請將軍營中敘話!”仁多保忠一面說著,一面側身讓到一邊,伸手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梁乙逋如何肯上這個惡當?一旦進了那營中,豈非送上門去給仁多保忠當人質?

他坐在馬上,哈哈一笑,執鞭抱拳,向仁多保忠笑道:“將軍不必客氣,在下此來,特為公事。”

“噢?”仁多保忠眉毛一挑,“公事?”

梁乙逋幹笑著點了點頭,臉色轉瞬之間,便嚴肅起來,“奉旨意,著仁多保忠部,即日離京,不得逗留。”

仁多保忠上上下下看了梁乙逋一眼,冷笑道:“梁將軍不要詐我,既是奉旨意,末將想看看聖旨何在。”

“這是陛下口諭。”梁乙逋的臉也黑了下來,“仁多保忠,你是要抗旨麽?”

“末將不敢抗旨,末將只怕有人假傳聖旨!”仁多保忠的臉也沉了下來。

“敢抗旨者,格殺毋論。”梁乙逋咬著牙,幾乎一字一字的說道。

“假傳聖旨,即是謀逆。”仁多保忠毫不示弱。

整條街道都沉寂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