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七節(第4/6頁)

禦圍內六班直西廂大營至西夏王宮的距離並不是太遠,但也不很近。

文煥帶著兩名親兵,押著梁乙萌趕往王宮。東廂大營的主力早已調至王宮,梁太後手中只有當值的侍衛。憑借著東廂的優勢兵力,無論用計謀還是用強,總之有足夠的把握控制住梁太後——只要野利蘭能順利控制西廂大營,那麽駐紮在西夏王宮附近的武力,便全部被夏主一派控制,梁太後的侍衛無論如何也是支持不到援兵到來的。而如果真能控制梁太後,局勢就會朝著有利於夏主的方向發展。不過……文煥擡頭看了一下天色:這樣寒冷的天氣,並非用兵的季節,如若政變能再拖兩個月,一切就完美了。

梁乙萌出大營不遠,就被文煥謹慎地縛住了雙手。但是他卻始終是安之若素,讓文煥心中始終是疑竇難開。

“文侯。”在離王宮大約還有五箭之地的時候,奔馬上的梁乙萌突然喚叫文煥。

“梁大人,忍耐一會,馬上便到了。”文煥淡淡地回道,既沒有勝利者的傲慢,也沒有因此停下來。

“我想與文侯做筆交易。”梁乙萌的聲音穿過愈來愈大的風雪,清晰的傳入文煥的耳中。文煥心中一動,高舉喊道:“停!”一面猛拉韁繩,只聽到戰馬長鳴一聲,已勒住了坐騎。兩個親兵也勒住自己的戰馬,牽著梁乙萌的坐騎,走到文煥近前。

“交易?”

“正是,交易。”梁乙萌著重強調了“交易”兩個字。

文煥右手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梁乙萌,沒有說話。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次我進了王宮,性命八成是保不住了。皇上恨國相入骨,拿我來出氣,也是難免。”梁乙萌的語氣中竟似帶著幾分自嘲。

文煥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坦率的點頭道:“梁大人說得不錯。”

“我梁氏一族人丁興旺,國相與太後也未必在意我這條小命。”梁乙萌自嘲之意更濃,“這個時候,我也只有靠自己來自保了。”

“梁大人是想讓我放了大人麽?”文煥不動聲色的問道。隱隱地,他感覺到極大的不妥。自陷入西夏之後,文煥的警惕性漸漸有了脫胎換骨的提高。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句話是一點也不錯的。

“不錯。”梁乙萌似乎頗有信心與文煥談成這筆交易,“當南朝虎視眈眈之時,大夏卻禍起蕭墻,無論誰勝誰負,最終都只能是南朝漁翁得利。文侯只要做個順水人情,放我一馬,我立馬舉家離開夏國,無論是大遼、南朝,還是大理都不愁沒有容身之地。文侯在皇上面前推托過去也並不難。”

文煥依然只是望著梁乙萌,並不接話。梁乙萌還沒有提出他的價碼。

“文侯若能救我,梁某感激不盡,自當有所報之。”梁乙萌觀察著文煥的臉色,見他並沒有一口回絕,語氣上又親熱了幾分,“兄本非夏人,不幸淪入異邦,是李清用計,方不得己歸降……”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梁乙萌小心翼翼地不住偷眼察看文煥的神色,生怕激怒於他,見文煥沒有異色,他才略略放心,繼續說道:“說句無父無君的話,若今上是可輔之主,文兄棲身於夏國,亦未必不能建功立業,封妻蔭子,甚至標榜青史,留名萬世。然則……文兄果以為今上這次孤注一擲能成功麽?”

“你以為呢?”文煥反問道,他此時幾乎已經直覺到西廂大營出了問題。

西廂大營。

一個身著鐵甲的老將端坐在虎皮帥椅上,冷冷地望著被五花大綁的野利蘭等人。“這張椅子,豈是黃口小兒能坐得?”

野利蘭做夢也想不到,嵬名榮居然一直都在軍營之內。

梁乙萌說的並不全是假話,在文煥與野利榮到西廂大營之前,梁太後的確派人來傳過旨。旨意的內容,的確也是召嵬名榮進宮,只不過,是要嵬名榮多帶人馬進宮,加強宿衛的力量。梁太後是從西夏腥風血雨的宮廷鬥爭中走出來的勝利者,對於宮廷陰謀,實是有著超出常人的嗅覺。也正是這種敏銳的嗅覺,一次一次幫助梁太後轉危為安。

嵬名榮在接到梁太後懿旨後沒有多久,文煥與野利榮緊跟著就來了。

深受梁太後器重的嵬名榮,其精明強幹,遠遠超出文煥的想象。文煥突然出現在西廂大營,嵬名榮便已然料定來者不善。在尚未確認已經公開翻臉的時候,若文煥持聖旨而來,的確是不好對付的——輕不得重不得,一不小心就落入人家算中。因此嵬名榮幹脆躲了起來,讓梁乙萌去當擋箭牌。若是沒什麽事,他也容易推脫;若果真有變,那麽嵬名榮就決心讓梁乙萌當替死鬼了——嵬名榮想的非常深遠,如果文煥果真是來圖謀西廂大營,一旦失敗,那麽夏主就很可能在東廂諸班直的護衛下殺出興慶府,西夏難免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為了避免內戰,盡可能的保住西夏的元氣,就一定要控制住夏主,將政變控制在興慶府的範圍之內。掌握住秉常,就等於占據著大義的名份。能否爭取到一點的時間,麻痹住夏主,至關重要。至少是遠比梁乙萌的性命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