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節(第6/6頁)

這種在千裏之外約期會師的好事,也許歷史不是沒有過成功的例子,但是石越可以肯定,失敗的事例是成功的事例的一萬倍以上。石越可以確信,現在宋軍的紀律與戰鬥力有了極大的提高,而後勤與通訊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是,即便是現在,熙寧十三年,石越甚至不敢指望四大行營能在同一天發起進攻——這種時間上的誤差能夠不超過三天,他就可以謝天謝地了,天知道到時候會發現什麽樣的意外?歷史上無數造反者相約期起事,但是果真能在不同的地方同一天起事的例子卻少得可憐。

這樣的條件下,卻去奢望著約期會師,並根據這種期望制定戰略……石越突然想考較一下折可適,看看這個被史書稱許的名將,是不是果真名不虛傳。他雖然對軍事所知有限,但是他畢竟秘密的召見過種誼等將領許多次,其戰略構想也得到了章質夫這樣的人物的支持。

“喔……”石越假意思考,問道:“致果何不詳論之?”

折可適只是略略考慮了一下,便指著環慶路說道:“此處主攻,直搗靈州。仁多澣與梁乙埋素不和,必為他賣命。縱然頑抗,以仁多之部眾,亦無能拒我大軍。”說完,他的手指向西移動,“以渭州、熙河之兵自蘭州、蕭關輔攻,或可會師於靈州城下。董氈之軍,終是異族,不得不防,使攻涼州,以牽制西賊。延綏與我河東之兵,克定銀夏四州,再揮師西向。如此西賊首尾不能相顧,再無不敗之理。”

石越正覺失望,卻聽折可適又說道:“然亦有可慮者。銀夏諸州是拓跋氏之祖業,經營日久,不可輕易。平夏兵素來悍勇,梁永能非無能之將。兼之當地要麽高山峻嶺,路途險惡,要麽沙漠大荒,數百裏無人煙。轉運之難,莫過於此。萬一梁永能棄城不守,堅壁清野以待,我軍無糧,實有傾覆之危。”

“誠然,此亦某所憂慮者。夏州城自赫連勃勃築成以來,是為中國之大患。當年朝廷雖毀此城,然既不能守,我去敵來,終是無用。銀夏之爭,最難在補給。”石越頓時收起了對折可適的輕視之意。

“銀夏之爭,是破軍之戰。要引誘梁永能率平夏部與我決戰,只要擊潰其主力,銀夏不足平。若其避而不戰,則需步步步為營,護守糧道,大軍絕不輕出夏州一線。只遣軍掠其民而歸,襲焚青白池,一旦冬季來臨,不愁梁永能不破。況且只要能牽制住梁永能之軍,使其無法回援,一旦靈州城破,興慶府告急,梁永能有何威德,敢不回師勤王?”

石越微微點頭,折可適的戰鬥經驗局限於延綏與河東,對銀夏諸州的情況,還是十分熟悉的。所提的建議,也的確切中要害。但是對於其余諸路,卻未免有點想當然。

其實任何一路的補給困難程度,都絕不亞於所謂的平夏地區。

這也是石越對於全面對夏戰爭始終抱持著謹慎態度的原因。

哪怕是現在,宋朝占據著相當大的優勢,而且伐夏似乎也是必然之舉的時候,他依然謹慎。戰爭一旦開始,就會出現許多意料之外的情況,哪怕他做了相當的準備,但是自然條件的惡劣程度依然難以克服,宋軍再一次輸在補給之上的可能也不是沒有。石越對理論與現實的差距有著清醒的認識——自古以為有幾個將領不知道糧道重要?但是因為補給而失敗的戰爭卻始終占據著歷史上所有戰爭中的絕大部分。

但是沒有必要和折可適討論這些。

“戰爭果真開始,便讓種古去守城,果真要與平夏兵一較高下,還要看我們河東兵。”折可適全神貫注的看著沙盤上的每個細節,一面在心裏暗暗贊嘆,一面便露出狂妄的本性來了。他此刻幾乎完全忘記了和自己說話的人是陜西安撫使,只當是在府州州衙與自己的叔伯兄弟們討論戰爭。

石越怔了一下,不由微微笑了笑。

敢說在綏德之戰中一戰揚名於天下的“小隱君”只能守城,也是了不起的傲氣。

折可適完全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失態,繼續著他的猖狂。

“雲翼軍也罷了。吳安國吳鎮卿,人不怎麽樣,但會打仗。千萬千萬,不要調京師的禁軍來,什麽捧日軍、拱聖軍,做儀仗隊便好。果真到了銀夏,必是給梁永能去送死,沒得影響大夥士氣。”

石越搖搖頭,並沒有把他的這些話放在心上。畢竟,很快折可適就會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多麽的不合時宜。他輕輕咳了一聲。折可適猛地回過神來,頓時尷尬萬分地望著石越。

“末將,末將……”

在折可適回過神之前,石越已將目光投到了沙盤上。他仿佛沒有聽到折可適的話,皺眉問道:“那……致果以為何時開戰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