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節(第5/6頁)

“戰爭的目的要明確。”石越在心裏微微點了點頭。

“以今日之事論之,石越與賊戰於平夏城,是奪地之戰;與賊戰於綏德城,是破軍之戰。築平夏城,使渭州無虜騎;破賊於綏德,攻守之勢自此易手。今熙河已定,平夏城成,橫山眾附,是以刃迫賊之脅下,鎖其咽喉,斷其手足。而夏賊竟自內亂,真是自作孽者。此天欲亡之,奈何猶豫?乘此良機,舉十萬之軍,靈武可下,西賊可亡,漢唐舊規可復。”折可適說起來不禁眉飛色動,慷慨激昂,“若逢此良機而坐視,一旦契丹平定楊氏,揮軍西進,吾輩必為子孫之罪人。縱使耶律氏不為此事,夏賊恢復元氣,亦足為大宋百年之患。袁紹之笑柄,豈可復見於今日?”

石越微笑著不肯說話。

折可適心中一動,決定祭出殺手鐧來,他也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含笑說道:“熙寧十二年陜西糧……”

“致果……”石越不待他說出來,便連忙打斷了折可適的話,笑道:“尊府之意,某已知之。惟戰或不戰,須決於皇上與樞府。”他說罷,起身走到折可適跟前,笑道:“來,某請致果看一樣東西。”

侍劍早已會意,在前面引路。折可適隨著石越出了大廳,沿著走廊向裏間走去。一路之上,他細心觀察,卻見安撫司衙門內的陳設竟簡陋得不如一個縣衙,更不用說與府州州衙相比。而越往後走,便發現護衛的兵丁越多,文職官吏與家丁仆役越少,到最後更是一個人也看不見了,只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荷戈執戟的衛士隨處可見。

折可適心中一動,暗道:“莫非是去……”

卻見石越與侍劍已經在一座建築之前停住了腳步,他忙停身擡頭,果然,那座孤零零的建築物,緊閉的大門上方掛著一面橫匾,上書“白虎堂”三個大字。每個字似乎都象是一柄利劍,直刺折可適的心臟,一瞬間,折可適興奮得臉都紅了。

他們停下的地方,距離白虎堂至少還有五十步遠。但是侍劍到了這裏,便不再往前走。

折可適用目光注視石越,石越微微點頭。二人默默地向白虎堂走去。折可適從軍十余年,以戰功累遷至致果校尉,但是這一生還沒有機會進入到這等軍機要地,饒是他久經沙場,此刻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情緒,雖然明知道這並不參預高層的軍事會議,但是,那種久植胸中的敬畏與向往,夾雜著興奮與激動……種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折可適竟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他連忙深吸了一口氣,調勻自己的呼吸。

石越感覺到了身後忽然粗重的呼吸聲。他在心裏笑了笑,凡是有著野心的年青武將,來到這個地方,絕沒有可以不心潮澎湃的。負責守衛白虎堂的職方司武官打開了一扇側門,石越沒有等待折可適,大步走入門中。

踏入白虎堂的那一瞬,折可適的呼吸幾乎一度窒息。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座超大型的沙盤!不用多看,折可適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這沙盤的地形是哪一處。

瞬時間,折可適將一切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快步走到沙盤之前,貪婪地望著沙盤上的山脈與河流,城市與沙漠。這是一座包括了整個宋夏邊界,縱深延伸至賀蘭山脈的巨型沙盤,整整占滿了一間可以容納三十人以上的議事廳!

最讓折可適驚訝的是,幾乎西夏的每一處關寨,都用小旗明確標示了駐軍的人數。

“這便是職方館這些年來的成績。”石越淡淡的聲音裏,掩飾不住得意之情,“很快諸禁軍都會頒布新地圖。朱仙鎮所有武官最新增加的一門課程,便是地圖學。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先要牢牢占據住地利。”也許這座沙盤還不夠精確,但是,石越卻可能肯定,它已經是有史以來最精確的沙盤。

折可適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吼的沖動。有如此詳盡的情報,西夏不滅,天理何在?!

“從這裏……”折可適指著銀夏一帶,“再從此環慶、熙河,聯絡董氈攻擊涼州,四路出擊,西賊首尾難顧,可一戰而定。”

“四路伐夏?”石越笑道。

“實際是五路,河東、延綏兩路,直指銀夏。”折可適完全沉浸到對戰爭的設想當中了。

石越在心裏嘆了口氣。在他那個時空的歷史上,便是五路伐夏。若細心鉆研宋夏的兵力配置與地圖,五路伐夏的確是一個當然的想法,理所當然得不用置疑。而且,石越也承認,即便另一個時空的五路伐夏失敗了,也並不意味著五路出擊便是不對的。所以,他並沒有嘲笑折可適。

石越對這個問題研究過無數次,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的說,五路伐夏失敗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宋人居然指望著這五路最終能在靈州會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