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節(第4/6頁)

侍劍連忙接過,遞給石越。

石越接過書信,笑道:“某亦久仰府州、遵道將軍英名,只恨無緣得見。今日能見‘將種’,足慰平生之志。”他口中的遵道,乃是指折克柔之弟,聲名更在乃兄之上的折克行。而所謂“將種”,卻是在誇折可適。折可適未冠之時,便被郭逵贊為“真將種”。

一面說著,石越一面拆開書信,卻見書信之中,折克柔亦不過殷勤致意,並無半語道及國事。他自然知道折克柔之意——互不隸屬的兩個邊臣避開朝廷私自商議國事,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但無論如何,都難免會招到朝廷的疑忌。折家世鎮河東,深得宋室信任,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自毀基業。

他將書信收好,向折可適關切地問道:“勞府州掛念,本帥實是慚愧。不知府州目疾,可有好轉?”折克柔患有眼病,在熙寧十二年之時,便已屢次上表請求致仕,由他弟弟折克行繼任府州知州。石越既然有意於西夏,沿邊諸將的情況,他自是了如指掌。

“多謝石帥掛念。只是家叔之目疾,已非藥石所能治。”折可適淡然說道,“生老病死,家叔雖是武人,亦看得平常,所恨者,不過是不能戰死沙場,名列忠烈祠爾。家叔常言:為將者之悲,是得善終,死於兒女子之手。”

“府州真豪傑也!”石越擊掌贊道,頓了一會,又喟然嘆道:“但使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天下何愁不太平?!果真大宋武人皆有府州風骨,朝廷又豈會受制兩虜近百年?!”

“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折可適默默念著這兩句話,在這一瞬間,石越在他心中的形象,有了明顯的變化。但是,毫無疑問,折可適繞道來長安求見石越的目的,既非是為了轉達折克柔對石越的仰慕之情,亦非是來聽石越的“名人名言”。而且,折可適心裏也很明白,既便他是折家的信使,見到石越的機會也不會太多,容不得他去浪費。他很快就找到了切入話題的機會,但也可能是石越故意透露給他的引子。“我堂堂華夏,受制兩虜近百年,此實忠臣義士切齒之恨也。所幸天佑大宋,百年之恥,不日可雪。”

石越也很清楚折可適的來意,他也想借機試探折家的態度。

“致果之意是?”

“自石帥撫陜以來,屢敗西賊,兵威震隴右。今河西己醜內亂,實是天賜良機。古語有雲,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國家抵定靈武,正當時也。陜西雖三歲童子,亦知西夏當亡,大宋中興可坐待。家叔與末將言:吾折氏世受國恩,雖為武夫,亦知此為報效君王之時。石帥坐鎮長安,為國家之柱石,受皇上之重托,寄士夫百姓之厚望,其良謀善策,必非吾儕所能及者……”折可適給石越戴著高帽,但他畢竟是個武人,言辭直爽,他們折氏主張對西夏發動全面戰爭之意,沒有幾句話,就流露得一清二楚。不過話說回來,折家在這一點上也沒什麽可以隱瞞的。

“豈敢。”石越淡淡笑道:“某是文臣,豈曉兵事?前者僥幸勝敵,亦不過是眾將士之功,非某之能。尊府與西賊周旋百年,西賊聞名而膽寒,論及破敵致勝之良策,某料府州、遵道將軍必有所謀。”

石越的這段回答,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什麽也沒有說。連他是否支持對西夏發動全面性的戰爭,也沒有明確的回答。只是把問題又踢給了折可適。

折可適對這種不夠直率的對話,頗不自在,不自覺地微微動了動身子,方朗聲說道:“家叔日常閑敘,確曾與末將說過一二。”折家與石越之間的試探,是相互的。折家的態度固然會影響到石越可能的伐夏主帥的位置,但是相比而言,折家更在意的是將來可能有一位什麽樣的主帥。畢竟他們無法對誰是主帥這件事起決定性的影響,而石越在目前來說,卻有極大可能成為他們的主帥,並會在未來的戰爭影響他們的命運。更何況,折家也有另一方面的顧慮——只要有可能,他們就希望盡可能的避開朝廷的政治鬥爭,置身局外是他們折家一直能贏到皇室信任的重要原因。如汴京那樣的深潭渾水,做為邊將世家的折家,自是望而生畏的。無論石越還是折可適,對這些微妙的關系都心知肚明。石越不介意適當地努力以減少自己的麻煩,贏得折家的支持,但在這場試探中,石越是占據主動的。否則,就應當是石越派使者前往府州,而不是折可適千裏迢迢繞道來長安了。

“哦?”石越表示關心的傾了傾身子。

“家叔嘗言,凡戰有大戰小戰之分。小戰不論,大戰又有三種:有滅國之戰,有奪地之戰,有破軍之戰。為將者,廟算之時,必先明乎此道。明此道,則可不貪小利,使敵無所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