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三節

透過昏暗的燈光,折可適可以看到在大門前,在院墻外,到處都是荷戈執戟的士兵,而院子的大門上方,赫然寫著“長安西驛”四個大字。

長安西驛,是京兆府專門用來招待西夏使者的驛館!

董樂娘怎麽會來這種地方?長安西驛為什麽如此戒備森嚴?別說此時沒聽說有西夏的使者來了長安,便是來了,亦不至於如此如臨大敵的模樣……折可適的心裏閃過一個個疑問。難道是西夏來了什麽了不起的密使?

只在一瞬間,折可適便接觸到了事情的本質。想著即將發生的戰爭,折可適對這個密使究竟是誰充滿了興趣。

但是,打聽不該打聽的事情,是要冒風險的。

刺探這種軍國機密,一旦引起誤會,只怕自己會被當成奸細處死在長安。

折可適的心在猶豫著。

是在外面等待董樂娘出來,還是設法潛入驛館?

剛才似曾相熟的聲音再次響起,並且更加清晰。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宋貴,你帶著自己那隊人,再查查東面的街道……大夥都辛苦一點,查完最後一次,宵禁開始,便有京兆府的人來巡查。俺們也好輪替著歇息……”

沒錯,折可適再一次確認,這個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張範!與自己一起在延州打過仗的張範!但是,張範不是聽說已經調到衛尉寺了麽?折可適心中不覺一驚,又露出頭看了一眼視線內的士兵——穿的都是普通的紅色戰袍。但是這些人的表情與動作,卻瞞不過折可適,在所有的軍營中,真正當過兵的人,都可以很容易分辨出來衛尉寺的軍法隊與普通士兵的區別。

果然是衛尉寺的人!

西夏密使,竟然要調動衛尉寺的部隊來守衛?!

折可適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了。

那個宋貴在分派著人手,向折可適所在的方向開始巡查。折可適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小心的掩飾著自己的行蹤,一面大腦飛快的運轉著,判斷眼下最佳的對策。眼見著巡查的衛兵越來越近……便在這當兒,忽然,只聽到長安西驛門前,張約厲聲喝道:“停步!來者何人?!”

靜夜中的這一聲高呼,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張哥,是自己人!”一個爽朗的聲音傳到折可適的耳裏。他不禁在心裏暗暗笑了笑,來的人竟然又是熟人,種杼!又是一個種家的人,不過這個種杼在種家這一代的兄弟中,並不是出眾的子弟,也不甚被人注意。幾年前種杼離開延州後,便不知道他去了哪只部隊,算算年齡,今年應當正好是虛歲二十。

“是種兄弟。”張約似乎松了口氣,停了一會,又聽他問道:“這位是……”

“來,我來介紹一下。”種杼的話中,似乎帶著點做作的熱情,“這一位,是職方司的姚鳳姚子鳴大人。”

不止是折可適,連張約,頓時也明白了種杼那種熱情的做作。姚家與種家,都是山西巨室,又是為大宋將門,便以這一代當家人而論,種家有“三種”,姚家有“二姚”,都是名滿西州的名將。因此兩家子弟,素來彼此看不起,暗地裏咬著牙要爭個上下的。

“原來是姚大人。”張約客氣地打著招呼,但是他是個嚴謹的軍人,目光中始終帶著懷疑,還一份對職方司這種“神秘”機構的不信任。

姚鳳仿佛看出了張約的心思,掏出腰牌遞給張約,一面淡淡地說道:“兄弟也是延州軍中出身,收復綏德之役,兄弟便在種太尉(太尉,宋代對高級武官的尊稱)帳下,只不過與張大人各屬一營,兄弟職卑位低,因此張大人不認識罷了。”

張約驗過腰牌,笑道:“實是失禮了。”一面又狐疑地問道:“種兄弟與姚大人來此,不知有何公幹?”

“奉命來拜會裏間的那位。”折可適從姚鳳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屑。

“奉命?”張約歉然一笑,用不容商議的語氣說道:“兄弟奉有嚴令,除非是任大人、許大人親自來此,否則,無帥府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張哥,我二人來時,許大人並未說要手令。”種杼解釋道。

“種兄弟,我軍令在身。”張約也只能表示愛莫能助。

“這……”種杼為難地望了望姚鳳,又望了望張約,最後向姚鳳說道:“要不我回去討一個手令?”

姚鳳苦笑道:“馬上便要宵禁了。待討了手令再回來,早誤了事。說不得,還要請張大人通融一二。”姚家的人,難得向人低聲下氣,姚鳳話中竟帶了幾分懇求的語氣,連張約都感覺得有點意外。

折可適全神貫注地偷聽著張約等人的談話,一時間竟忽略了宋貴的人正在巡查,待到他藏身的巷子兩側都傳來腳步聲時,已是為時已晚。折可適此時便顧不上再偷聽,連忙觀察周邊的環境,卻發現竟然沒有他的藏身之處。好在折可適頗有急智,不待被人發現,自己主動走了出來,大搖大擺地朝著長安西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