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八節(第5/6頁)

吳問於是轉而去找東線宋軍的統帥種古。但小隱君軍務繁忙,沒有時間見他,亦沒有時間回復他的信件。小隱君有自己的苦衷:雖然他心裏更贊同吳問的主張,對折克行的行為頗有腹誹,但是,夏州是折克行指揮打下來的,現在那裏是由折克行駐守。雖然名義上他是折克行的上司,但是兩軍之間的關系卻並非可以如此簡單地處理,他如果對河東軍指手劃腳,是很容易造成兩軍不睦的。為了顧全大局,在西夏滅亡之前,小隱君不願意自己與折克行有任何的對立。所以他幹脆躲開吳問。

吳問一怒之下,寫了一封彈章直送汴京,又寫了一封措辭強烈的信件送給石越。“夏州之民,亦是天子之子民,大宋之臣民!”在信中,吳問如此說道。他告誡朝廷,也告誡石越,當年大宋之所以沒能保有西夏之地,使得西夏得以建國,除了戰略上的失敗外,地方守吏失去民心也是重要的因素。軍隊的強大是不值得憑恃的,如果失去平夏地區的民心,便有可能重蹈歷史上的覆轍。

同時,做好被罷官準備的吳問在夏州也采取了斷然的措施。他與折克行本是平級的關系,既然折克行無法商量,吳問便下令在夏州清點戶籍,同時移文折克行,要求他按照相關的律令來征發民夫。

立時,夏州城的文武關系,便如同一根崩緊了弦。

“同一個地方若有兩個級別相同的最高長官,果然是一定會出麻煩的。”安撫住那些躍躍欲試的禁軍將領們,馬上便面臨這樣頭疼的麻煩,石越亦只能無可奈何地感嘆。

“吳問去得稍早了。”李丁文話中帶著一點遺憾。對於一個新占領的地區,首先由一個人將惡事一次性全部做完,然後再派一個“好官”來收拾殘局,慢慢施予“恩惠”,永遠都是統治良方。

“折克行之策其實甚為可取,梁永能想要堅壁清野,我們便成全他,在平夏大肆擄掠。平夏乃是西夏立國之本,末將相信,梁永能絕不能坐視不顧。而橫山與平夏自唐以來,本素有仇怨,再加撩撥,則其百年之內,斷難和睦,以夷制夷,大宋可坐收其利。”劉舜卿不帶感情的分析道。

石越愕然望著劉舜卿,李丁文如此說話,他早在意料之中。但是劉舜卿竟然也支持折克行,卻在他意料之外。

“強征夏民勞役,雖看似殘暴,但為將者,終不能有婦人之仁。”劉舜卿繼續說道:“孫子雲:‘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自用兵以來,雖朝廷加意撫恤,然陜西一路百姓苦於勞役者數十萬戶,終是不可避免。若能驅使西夏之民,則陜西之民總可稍得休息,亦算是不無小補。對於陜西之民而言,卻是仁慈了……”

“下官不敢苟同。”豐稷的聲音大得似乎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顯然有些激動,“王者之師,豈能效虎狼禽獸之行?!平夏之民,素受橫征暴斂,王師至時,豈不心懷期望?一旦以暴易暴,變本加厲,是大失民望,使其反而眷戀夏國之德。以乃目光短淺,因小而失大,且不合仁義,非下官所敢聞也。”

“仁義不是用來征伐天下的。”他話音剛落,李丁文便語帶諷刺地說道,“兵者本就是兇器,並非好物什,只是當此末世,又不能不用。橫豎總要死人,死點西夏人總比死宋人要好些;讓西夏人受苦總比讓大宋的百姓受苦要仁義些。”

“那我們又要如何讓我們的士兵與百姓相信我們是為了正義而戰?”坐在下首的包綬忽然尖銳的問道。他是被石越特意調來負責後勤方面的事務的,這次只是偶然而忝陪末座。

眾人一時愕然,沒有明白包綬的意思。

“我們要如何讓士兵與百姓相信他們是在為了正義而戰?”包綬又問了一句。

“士兵與百姓會相信燒殺搶掠的軍隊是正義的麽?他們會相信殘暴的役使百姓的軍隊是正義的麽?”包綏站起身來,向石越欠身抱拳,朗聲道:“石帥一直在告訴士卒、百姓、士林,道王師乃是正義之師,討伐西夏之逆賊,是正君臣之綱紀,亦是替朝廷除百年之邊患,替子孫後世造一個太平盛世。陜西百姓困苦於道路而未敢有怨言者,禁軍士兵血戰於前線而不敢有貳心者,士林清議雖見耗費國帑,勞動百姓而無有異議者,皆因於此。下官願石帥莫要失天下之望!”

“只恐陜西百姓想要的只是少一分勞苦;前線士卒想要的只是早一日凱旋。為了這禮義道德的虛名,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李丁文對包綬的話並不以為然。

“下官敢問李先生,難不成殘暴不仁,便不需要付出代價麽?”包綬反唇相譏道。

石越若有所思的望著包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