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七節(第3/9頁)

沒有任何功勞比得上將梁太後與秉常押送至汴京。這是這場戰爭中最大的彩頭。

“兩天前,石越遣使說,若禹藏花麻未降,便以劍令其降。某整軍與之連戰兩日,奪七寨,斬首數百,眼見著禹藏已遣使求和,忽又來這麽一封信……”李憲忍不住發著牢騷。

“太尉。”王厚忽然打斷李憲,“末將倒有一策,可期兩全。”

“唔?”

“禹藏狡詐多謀,數月來我軍與之對峙,他從不肯交戰,每每稍觸即退,卻恃著他熟悉地形,如附骨之蛆,始終在我軍附近遊蕩,使得我軍戰亦不得,進亦不得,退亦不得。遣使說降,則又欲降不降,為首鼠兩端之計。我軍雖累勝,然終無大用。若如此僵持下去,只怕折克行、種諤輩將興慶府打了下來,太尉尚未至青銅峽。而若我熙河軍須取道靈州而入興慶,臉上也沒半分光彩。而今之計,莫若分兵……”

李憲與王厚對禹藏花麻的確有點無可奈何。

禹藏花麻與李憲、王厚“對峙”的策略,只能用“無恥”來形容。他從不與宋軍正面對抗,而是廣布斥侯,雙方只要稍一接觸,他立即逃竄,卻隨時與宋軍保持三十裏以內的距離。他也根本不考慮整個戰局,甚至對於防守興靈都沒有興趣——因為據情報表明,禹藏花麻的主力根本不在宋軍的北面,而是在南面!也就是說,禹藏花麻只是遠遠尾隨著李憲部向興慶府進軍。宋軍從石越到李憲,派出過無數的使者試圖勸降禹藏花麻,禹藏花麻對這些使者一律熱情款待,殷勤地向石越與李憲回贈著禮物與書信,但無論你是威逼還是利誘,他都不做任何表態,既不說降,也不說不降。

與其說禹藏花麻部是夏軍,還不如說那是獨立於宋夏之外的第三種勢力。但饒是如此,禹藏花麻這麽居心叵測地跟在李憲後面,李憲與王厚立時就束手束腳,二人戰爭開始時定下的策略,眼見著便變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但李憲與王厚明知道禹藏花麻是在玩弄政治手腕,一時半會卻也無計可施。

因為梁永能還是有底線的,禹藏花麻卻是沒有底線的。

“……太尉可依舊領兵北進,取青銅峽,趨興慶。末將別率三千兵馬,與禹藏相持,經營蘭會……”

李憲望著王厚,似乎頗有些意外。“王將軍便舍得下興慶府麽?”

王厚笑著搖了搖頭,道:“命裏有來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李憲微微點頭,轉過身,用鐵鞭敲打著地圖,嘆道:“無論招降或大破禹藏,挾威而進,則青銅峽固不足慮。今禹藏尚存,青銅峽之賊必據險死鬥,我軍前臨天險,後有強敵,大局將定之時,當為萬全之策。為貪一將之功而陷軍於險境,非所以報國家皇上者。況且你我兵馬本來便少,分兵之後,將軍領區區三千之眾,何以當禹藏?青銅峽未破,某亦不能與折克行比快……”

“那太尉之意?”

李憲背對著王厚,悠悠嘆了口氣,自嘲地笑道:“看來你我終究沒有那個福份。”

王厚沒有接李憲的話,在心中默默念著:“靈州、興慶……”

西平府府衙。

葉悖麻再一次認真打量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耶亥身上又添了幾處新傷。宋人的震天雷對夏軍所造成的損傷遠不及猛火油,但是老天爺從來都是個勢力眼,只愛雪上加霜,耶亥在守城時,偏偏就被震天雷所傷,所幸不過傷及皮肉,並無大礙。但這幾日下來,平素生龍活虎的耶亥,也已經顯出幾分疲態。他的目光只在耶亥身上停留了一下,便移到耶寅身上。他的二兒子,目光深幽得讓人感到心裏發寒,甚至連葉悖麻也不願意與他對視。

“西平府守不住了。”半晌,葉悖麻艱難地吐出了這句話。

他說完之後,仿佛整個人都要垮了下來,雙手使勁抓緊椅子的扶手,擠出一絲笑容,繼續說道:“一兩日之內,宋軍必然發動總攻。他們要在下雪之前攻下西平府,我們不可能再守得住……”他用眼神制止住欲要說話的耶亥,轉頭望著耶寅,“你曾經勸我詐降,但我不能答應你。”

“我們選擇不多了。”

“若我葉悖麻都降宋,無論是真是假,興慶府都會喪失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葉悖麻沉聲道,“我雖然不認識石越,但他所作所為,卻聽聞不少。那種假投降的雕蟲小技,瞞不過他這等奸滑之人。仁多澣自以為老謀深算,只怕反中石越圈套。我大夏自唐中和年間割據定難軍以來,享國已有二百年,自太祖神武皇帝起,也有八十年。若果真天數已盡,斷非人力所能挽回。自古以來,有哪一朝哪一國能不亡的?事到臨頭,也沒甚麽好說的。不過列祖列宗都是英雄豪傑,縱然亡國,也要亡得轟轟烈烈,不可有辱祖宗之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