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三十節(第4/7頁)

馬疾雪更疾,那冰渣打到臉上的疼痛他早已習慣,此時更覺麻木。他毫不間歇的馳到城門處,忽又不自禁的回首望向方冰原,飛雪連天,大地一片雪白,那些黑點們正迅速匯聚著湧向城門,他轉過頭來,仿佛要將那些負面的情緒一起拋到腦後,然後便用一貫的冷靜,向城門處的幾個校官吩咐如何安置這些殘兵敗卒。安排完畢之後,嵬名榮便策馬立在城門之後,漠然地望著一撥撥的敗兵從自己的馬前經過。

忽然,不經意間,嵬名榮在這些敗兵中間,竟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凍得滿臉青白的臉上,沾著一道道血跡,掩蓋著他原來的面目,但他的目光卻沒有絲毫的茫然與恐懼,身形依然如往昔般堅定,甚至整個人看起來還有一種近乎狂熱的信心!這個人在這群敗兵當中,便如同獅子立於群羊當中,再怎麽樣掩飾,也掩飾不了他的存在!

“耶亥!”嵬名榮不禁大聲叫了出來。

那身形只是稍一停滯,便好象完全沒聽到一般,繼續夾在敗兵當中,向城中走去。

“耶亥!”嵬名榮提高了自己的聲音。他心中疑心頓起,一種不祥的感覺掠過全身,下意識地厲聲喊道:“快關城門!拿下那人!”

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呆了一下,嵬名榮的幾個親兵率先反應過去,順著嵬名榮所指的方向,向著耶亥撲了過去。守在城門口的數十名士兵,在怔了一下後,也端著長槍,圍了上來。

耶亥萬萬沒有料到苦心策劃的計劃,破綻竟然會出在自己身上。他一咬牙,拔出身後的鐵鐧,大聲吼道:“孩兒們給老子拼了!殺掉奸臣,救出大王!”說罷和身迎向朝著撲來的幾個親兵,一鐧格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順勢一鐧,打在一個親兵的心窩上,那親兵格登一下,眼見便活不成了。

便在同時,那些在嵬名榮眼裏看起來茫然無主,萎靡不振的殘兵敗將們,忽然間仿佛都如換了一個人一般,齊齊拔出兵器,向著身邊的興慶府駐軍砍殺起來。這些“敗兵”本來都是禹藏花麻與耶寅精挑細選的士卒,冒雪行軍而來,在冰天雪地裏凍了半天,扮演失魂落魄的殘兵敗卒,三分演戲七分真實,加上嵬名榮哀於亡國之憂,心裏先入為主,竟生生騙過了素來精明的嵬名榮。此時暴起發難,人人都知道這是勝則封侯,敗則滅族的勾當,竟是無不奮勇。而城門守軍哪裏料得到殘兵敗卒忽然變成了亡命之徒,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頃刻之間,已經被誅戮殆盡,只剩下嵬名榮被十幾個親兵死死護住,被扮成敗兵的耶寅率著近百夏軍圍在城門的一角。

“老將軍,大勢已去,何必做困獸之鬥?”

嵬名榮眼見著城外的“敗兵”們如潮水般向著城中湧了進來,耶亥已領著數以百計的士兵向城墻上沖去,而城頭的梁乙逋顯然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已知道這回真真是大勢已去。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嵬名榮喃喃說道,對著耶寅問道:“你又是何人?”他知道葉悖麻的長子,卻不認識他的次子。

“晚輩耶寅,胄甲在身,不能行禮,還望將軍見諒。”耶寅並不想殺嵬名榮。

嵬名榮震驚地望著耶寅,“耶寅?你是葉悖麻的兒子?”

“正是,先父與老將軍同殿為臣,常稱老將軍之能。國家不幸,人材凋零,願老將軍莫為無益之事。”

嵬名榮默然良久,忽盯著耶寅,沉聲道:“老夫只想知道一件事,禹藏花麻降宋了麽?”

“降宋?”耶寅啞然失笑,正色道:“我等此來,正為誅梁氏,清君側!”

嵬名榮注視耶寅許久,看他不似說謊,不覺松了一口氣,他再無所掛,竟笑了起來,淡淡說道:“老夫已無面目見陛下,願君輩好自為之,輔佐陛下,有朝一日,或能中興大夏!”說罷,未待眾人反應過來,橫劍劃過自己的頸部,便見一道鮮血噴出,已是不活。

那些親兵見嵬名榮自刎而死,盡皆跪倒在嵬名榮身旁,撫屍放聲大哭。耶寅正待勸慰,便見刀光閃過,那十余親兵,竟已全部揮刀自殺,死在嵬名榮屍身之旁。

與此同時。城頭。

城頭已經燃起烽火,城外已隱隱可以看見禹藏花麻的帥旗,梁乙逋此時終於已經意識到這是又一場有預謀的兵變。那些“敗兵”們高喊著“誅梁氏,清君側”的口號,如同狼群一般沖上城頭,許多守城的士兵根本不願意為梁氏賣命,要麽棄刀投降,要麽反戈一擊,反加入兵變的隊伍當中。梁乙逋只能依靠著自己的親兵與一些親信的部隊,裹脅著秉常,向城下且戰且退。

他一面後退,一面望著對面手執鐵鐧,緩緩逼近的耶亥,只覺得雙腿發軟。耶亥的勇猛的確讓人膽寒,梁府最鋒銳的爪牙寧葛,在不過二十回合之內,便已被耶亥打得腦漿迸裂,這滿城之中,又有何人是他之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