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三十節(第5/7頁)

若非忌憚秉常在梁乙逋的手中,此時梁乙逋只怕早已命喪黃泉。

禹藏花麻們再怎麽樣神機妙算,也料不到這場兵變竟然會是這樣發生的。大夏國此時最重要的人物,除了梁太後與梁乙埋,竟然都集中在興慶府的城墻上。這種運氣,還真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好運還是厄運。

忠於梁乙逋的兩三百人護衛著他們的主子,緩緩向城下退去。耶亥率著部下步步緊逼,卻也不敢過份逼近。興慶府的城頭上,除了盔甲磨擦碰撞的聲音之外,便只聽到沉重的腳步聲。

自興慶府的城墻上到城腳,那短短的距離,竟似比橫跨賀蘭山還要困難。當梁乙逋被部下保護著退到城下,終於跨上自己的坐騎之時,他不自覺得籲了一口氣,這才感覺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便在這一刻,只聽到有人斷喝一聲:“梁乙逋!”梁乙逋下意識地循聲望去,便見一枝羽箭挾著寒風疾馳而至,他愣得一下,身子一晃,便摔下馬去。

“兀卒!”“兀卒!”響徹雲霄的呼喊聲在興慶府中響起,兵變的士兵們如同不可遏制的洪水一般,向著那些還在望著梁乙逋的屍體發呆的梁府親兵沖去,瞬間便將他們完全淹沒。

耶寅平靜地收起弓箭,遠遠地朝著秉常跪拜下去,“兀卒,我們贏了!”

日央時分。雪停。國相府。

在圍攻國相府差不多兩個時辰之久後,耶亥終於率領兵變的士兵們殺進了府中。

“兀卒有令,凡梁府之人,格殺毋論!”耶亥紅著雙眼頒下這道血淋淋的詔令後,士兵們隨即一哄而散,爭先恐後的去哄搶梁府的財物,這是他們應得的犒賞。耶亥不去理會那些士卒,提著雙鐧,率著自己的親兵們徑直向中廳闖去。

便在他踏入梁府中門的那一刹那,梁府的後花園,沖天的火光,映得雪後的天空慘紅慘紅的。

耶亥心中一驚,拋開身後的親兵,快步向著起火的方向奔去。在他踏進後花園的那一瞬間,一種輕蔑、譏諷的情緒頃刻間化成一絲冷笑。他將雙鐧插入身後,大步向著站在火堆邊上的人走去。

打算縱火自焚的梁乙埋,此刻正癱成一團淤泥般,跪在火邊,發了瘋似的狂笑。再也沒有人想到,這個曾經權傾一時、野心勃勃的西夏國相,竟然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幾乎與此同時。

西夏王宮。

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忠於梁太後的侍衛,幾乎全都被誅殺殆盡。

秉常在禹藏花麻、耶寅的簇擁下,大步走進那間陰沉沉的宮殿。這一刻,他才真正體驗到一種大權在握的感覺,一種可以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禍福的快意。

但盡管如此,當他走梁太後所居的宮殿之時,依然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兀卒,你來了。”殿中梁太後的聲音,依然一如既往的從容。這讓秉常感覺到一陣不舒服。

“母後,我來了。”秉常用一種勝利者的語氣宣布著,注視著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梁太後。這個人,既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是他的政敵。不共戴天的政敵!秉常並沒意識到,他的臉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扭曲得極度的猙獰。

梁太後只是淡淡地看著秉常,露出一絲含義不明的微笑。

“兀卒現在已經真正不愧為景宗皇帝之孫了!”梁太後笑道,她微笑著望著似乎感覺到有些驚愕的秉常,幾乎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她期待這一切已經很久了。但這微笑很快凝固成寒冷似的冷酷,“景宗皇帝是踏著他父親的屍體走向霸業的,現在輪到你了,兀卒!”

“行大事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以六親不認,可以認賊作父!大夏國一定要掌握在一個比祁連山上的寒冰還要冷酷無情的君主手中。”

秉常那勝利者的錯覺在一瞬間便散於雲煙。望著面前的梁太後,秉常只覺得一陣茫然。在心裏醞釀了無數的罪狀,準備痛快淋漓的指責著她,讓她後悔,讓她害怕,讓她向著自己哀求!但到此時,秉常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到底是她贏了?還是我贏了?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讓憤怒瞬間充斥著秉常的大腦,他的手不覺抓緊了腰間的佩劍。

“兀卒!”耶寅望著秉常,他感覺到一種危險的氣息。受到華夏文化影響的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自己的君主背負著弑母的惡名。

但就在他出聲的同時,秉常拔出了佩劍,雪亮的劍光耀映著梁太後蒼白的臉,劍尖與她的咽喉,相距不到一寸。

但秉常的劍卻沒有遞出,他只是緊緊的咬著牙,用力捏住劍柄,劍尖筆直堅定的對著他的母親——他一生中最強大的敵人,他的臉色因為鐵青與僵硬顯得異常的猙獰,被這樣兇狠仇視的目光所震懾,耶寅不由自主的又叫了一聲:“兀卒!”但這一聲呼喚,在這空蕩蕩的殿中,幾乎輕微的讓人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