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聞戰鼓意氣生 第三節(第3/6頁)

“罷了,罷了。早已生疏了。”高遵惠笑著連連搖頭,青鳳髓也算是當世名茶,但在高遵惠看來,卻實在沒什麽稀奇的,且他也無心於此,因笑道:“田將軍,便別糟蹋你的青鳳髓了,拿點散茶,便照石學士那般喝法,反倒省事。”

田烈武也不客套,爽快地應道:“也好,只是軍中簡慢了。”又向趙隆笑道:“子漸,宋先生與眾位,便煩勞你替哥哥招待了。”

趙隆不覺一愣,怔怔地方應了聲“是”,還未回過神來,那宋象先早已走過來,對趙隆笑道:“趙將軍,叨擾了。”已拉著趙隆告辭而去。

“高大人,請——”田烈武望著趙隆等人離去,笑道讓了高遵惠與唐康在前,向中軍大帳走去。

入到帳中,田烈武趁人不注意,向自己的親兵使了個眼神。幾個親兵便紛紛退出帳中,在大帳四周站了,帳中只留下高遵惠、唐康、田烈武三人。

高遵惠含笑望著唐康與田烈武,默然不語。唐康正在心裏計議者,田烈武已先開口說道:“高大人掌陜西一路軍政,既然在這堠子鎮相遇,那多半便是自零口鎮而來吧?”

高遵惠笑著看看唐康,又看看田烈武,笑道:“田將軍果然是英雄本色。我確是自零口鎮而來。”

田烈武笑道:“那麽下官做什麽,也瞞不過大人的眼睛了。下官正是要率兵,前往渭南平叛!”高遵惠不置可否地看著田烈武,眼前的這個將軍,自神色中看來,實是那種一眼就可以看透他內心的人,高遵惠很難將他與“城府極深”這樣的詞連起來,但高遵惠見慣了心機深沉之輩,卻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只沉下心來聽他繼續說道:“高大人乃陜西提督,自然知道下官的駐地在哪裏。這擅調禁軍的死罪,下官無論如何是逃不脫的。但請高大人待下官平定渭南叛亂之後,再行議罪。這便是大人的恩典,下官永感此恩。”

這番話,若是自唐康說出來,高遵惠不免要疑他是以退為進,但自田烈武說來,竟是坦蕩得讓高遵惠竟不忍懷疑他。

“田將軍,你果真知道你這是多大的罪名?”

“死罪。”田烈武坦然笑道:“自軍制改革以來,樞府、兵部、三衙,三令五申,首重軍紀。下官身為禁軍校尉,受令前往益州平叛,卻擅離職守,功勞再大亦不可抵其罪。下官亦不敢抱怨——此例一開,諸將為所欲為,朝廷要如何節制?”

“田將軍,此乃知法犯法……”

“高大人,下官只是一介武夫,大道理,下官實是不懂什麽。但下官卻也明白:保護百姓才是軍隊唯一的責任。無論是殺敵攻城,還是守禦邊境,歸根結底,都只是為了保護百姓而已。將有五德,其中之仁,非止是愛撫部下而已。惟有愛民護民之將領,方能稱為具有‘仁德’的將領。無論如何,下官都不忍心見百姓於水火而不救。”

田烈武說這番話時,並不見得如何慷慨陳辭,只是平平淡淡地把心裏想的話說出來,高遵惠與唐康卻都已動容。高遵惠在心裏暗道:“果然是武進士出身,非尋常赤佬可比。”唐康卻是臉上一紅,只覺得既慚且愧,嘆道:“利百姓即是利國家。致果有此見識,是大宋之幸。”

田烈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能有什麽見識。”高遵惠與唐康都只道他謙遜,卻不知道他其實說的還是大實話——這些話,都是當年在環州石越曾和他說過的。田烈武又注視著高遵惠,鏗鏘一聲,單膝跪倒,道:“下官只是一介武夫,高大人卻是戚裏貴臣,論到為國效忠,心懷黎庶,皆非下官所能及。方才大人沒有當眾責問,足見大人之仁心。還乞大人成全!”

高遵惠望望田烈武,又看看唐康,頓時在心裏暗暗叫苦:“這竟是要越卷越深了……”他躊躇了好一陣,總是覺得難以回答田烈武。要他“成全”田烈武,那不吝於掩耳盜鈴,非智者所為;但若讓他放下臉來,將田烈武趕回藍田縣,單是計算利害得失,便不見得是什麽高明的手段。何況田烈武不論是真心假意,至少口裏說得光明磊落,為國家黎庶不計生死禍福,而他高遵惠卻因一己之得失而橫加阻攔,敗壞國事……此事傳揚出去,真是好說不好聽,清議、朝議,還不知道要怎麽議論他!

他不想則已,越想越覺無奈。如此好一會,忽然想起一事可得暫時緩頰,忙問道:“田將軍,你的護營虞侯何在?你要調動這兩千馬軍,可以不告訴趙隆,卻不能瞞過護營虞侯吧?軍法官是要驗文書的!”

田烈武一怔,遲疑了一下,回道:“是下官假造樞府文書……”他話未說完,便聽到外面有人高聲道:“下官武經閣修撰、翊麾校尉、護營虞侯李渾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