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廟堂無策可平戎 第三節(第3/6頁)

王谷一凜,心裏一猶豫,腳便沒有邁出去。

“我與世用兄是同年,又是舊交,蔡王兩家,又是姻親……”蔡京微微嘆了口氣,極為誠懇地望著王谷,道:“若不是為此,我才不想管這些閑事。得罪了那‘慶父’,難道我的前程並不是前程麽?我亦是好不容易才進到這太府寺的!世用兄,你和那周錄事打得火熱,真以為別人不知道麽?交鈔局的事情,我這個太府寺丞都只能見著台面上的事情,他一個小小的錄事,又非交鈔局的人,能知道些什麽?你這樣做,不僅害了自己,也連累了別人——告訴你罷,那周錄事,馬上要調到廣南西路一個邊鄙小縣去了。”

王谷身子一震,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這……這與他何幹?”

“你犯了多大的忌諱,卻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蔡京冷笑道,“要扳倒‘慶父’,自然要從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弟、妻弟下手,這章程原本沒錯。但象世用兄這麽幹,只怕等上個甲子輪轉,也找不出半點證據來。說不好還會上個惡當,拿著假證據去彈劾,以‘慶父’的手段,只怕反而被他連根拔起……”

說到這裏,蔡京見王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知道火候已到了,這才起身,將王谷拉回座中,誠聲說道:“世用兄,這件事,心急不得,要沉得住氣。你縱然不惜官爵,不懼貶竄,但若壞了事,卻怎麽對得起君實相公的知遇之恩?”

“那元長你說該怎麽辦?”王谷一把抓住蔡京的袖子,自聽到周錄事竟然已經出事後,他便已經失了主意。他出身富家,雖然不怕丟了官位,但若是被貶到那些偏遠的瘴癘地,卻實是讓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

蔡京看著他這個樣子,心裏不由得暗笑。他這個同年,蔡京是素知的,直則直矣,剛卻未必,又只知橫沖直撞,素少機變,兼之好名而少實。雖然得了個“用事不避權貴”的名聲,其實一半卻倒是因為不知變通,被人當了槍使,不得不得罪權貴。加上他又喜好虛名,更為虛名所累,其實心裏面將這祿位亦是看得極重的。此君若起比包拯來,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司馬光選中他,甚無知人之明。

蔡京心裏甚是鄙夷他,臉上卻裝得極為誠懇,又嘆了口氣,道:“世用兄,恕我直言,我便是太府寺丞,你卻找那個什麽周錄事,這般舍近求遠……”他重重嘆了口氣,“哎……實是……實是令人心……”

王谷臉上一紅,嚅道:“是我一時糊塗。我不知……哎!”見蔡京一臉的痛心疾首,他不由得一跺腳,罵道:“都是邵伯溫誤我!”因見蔡京疑惑地望著他,忙又解釋道:“邵伯溫說元長你是石子明的舊部,若是落下什麽把柄……”

蔡京不由苦笑,拍了拍了王谷的肩膀,極為無辜地說道:“休說我不是什麽‘石黨’,便真的是‘石黨’,石學士而今已賦閑,豈不聞樹倒猢猻散?誰還能眼巴巴將前程放到一個失寵的人身上?石學士閉門謝客幾年,什麽樣的黨也都散了。”

“那……”王谷頓時眼睛一亮,問道:“元長果真肯幫我?”

蔡京恨聲道:“便是不說公義,只說私怨,我也不能置身事外。這些年來,‘慶父’害我還不慘麽?”他看王谷臉上一陣狂喜,忽然卻轉變了語調:“不過……”

“不過什麽?”王谷心裏頓時一緊。

“世用兄,恕我直言。兄台想以一人之力,扳倒‘慶父’,那是絕不可能的。便是楊時、邵伯溫,甚至範純仁加上,也未必是他對手。當年王介甫能將台諫驅逐一空,你以為‘慶父’便沒這個本事麽?”蔡京搖了搖頭,道:“憑心而論,世用兄以為我有何道理要把前程寄在一場必敗的黨爭上?這麽明刀明槍一鬥,倘若失敗,那便是萬劫不復,只怕就要老死淩牙門了……”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除非……”

王谷忙道:“元長請說。”

“除非是君實相公親自出馬。”蔡京鄭重說道。

“卟……”王谷長長出了口氣,不由得笑出聲來,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便是你不說,只要拿到證據,君實相公肯定不會置身事外的。司馬君實豈是玩弄權謀的人!元長若是肯出力,是國家之幸……”

蔡京卻只是靜靜地望著王谷,並不搭話。半晌,見王谷自顧自滔滔不絕地說著,來“遊說”著自己,不由在心裏苦笑了一下,只得開口說道:“世用兄,以朝廷制度,我有何理由將證據放到你們手上?將來追究起來,我脫得了幹系麽?難道你想讓我帶頭拜表彈劾麽?”

王谷頓時怔住了。

“我既不是什麽‘石黨’,也不是什麽‘舊黨’。”蔡京冷冷地說道,“國家的大義,我不能不顧;但是朋黨之事,我亦是絕不肯沾惹的。況且,朝廷法度,也不當為了某一件事而破壞。依常理,我若是發現太府寺有什麽問題,應當上報寺卿,最多是送到尚書省,若他們隱匿不報,我才好拜表彈劾。否則,我將置太府寺卿於何地?置政事堂諸公於何地?但我若將公文送到尚書省,君實相公能不能看到,便不是我能預料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