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廟堂無策可平戎 第五節(第2/7頁)

王昉輕輕哼了一下,卻沒有反駁,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但是到了去年,《秦報》的衛棠卻派了兩個人去了一趟益州路,而且是賄賂了禁軍軍官,隨軍深入西南夷之腹地。他們回來後,《秦報》雖然沒有任何報道,但是衛棠卻寫了封信給外子,並且是由其中一個記者親自送到汴京的。”

“啊?!”金蘭不禁低聲驚呼了一聲,她下意識地感覺到這裏面並不簡單。

“這人來京,不過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王昉淡淡說道,嘴角間卻若隱若現地流露出譏刺的笑容,“衛棠是否另有深意,非外人所能知。但他們《秦報》不敢報道,卻想讓《汴京新聞》出頭,用心也未必那麽純良。只是他卻不知,呂吉甫的黨羽日夜不離地守著《汴京新聞》的每一處印書坊,就算外子不怕得罪權貴,亦無能為力。本來外子有意讓那人去面見司馬君實,但這他卻怕給《秦報》惹上是非,趁我們不備,連夜跑回了陜西……”

“那他說的話也未必可信……”

“此人說的事,絕非捏造。”王昉斷然否定了金蘭的猜疑,“據其所言,西南局勢實是到了駭人聽聞之地步。他說曾經親身跟隨禁軍平亂,西南夷雖然各寨多有恩怨,不得合縱,未成大患,但叛亂之種落,大者數十,小者上百,聲勢驚人。夷兵在群山之間來去自如,官兵勝則不能追,敗則不能退,極為被動。若有軍官食古不化不知變通者,禁軍精良之鎧甲更是反成累贅。故官軍每戰每敗,士氣低落。許多官兵水土不服,軍中疾病蔓延,而醫、藥皆不足,亦使戰力銳減。除此之外,糧草補給更為大患,往往有糧也運不上前線——不僅是群山之中轉運艱難,西南夷剽掠糧道,民夫逃亡不斷,便是在益州腹地,若無官兵護送,便有盜賊搶糧,甚至有運糧之民夫與盜賊裏應外合者……更有一將無能累死三軍者,或此州屯集軍糧任其腐爛,而彼州卻庫無顆谷,將士只得忍饑挨餓。而另一面,卻是官府拼命和買強征糧草,百姓民不聊生,盜賊蜂起……”

“這些事情,絕非衛棠所能捏造的,他也不敢捏造!我聽到流言,益州路的米價,數月之內,已翻了兩到三倍。我又留意打聽了附近諸路之糧價,陜西、京西,乃至河東、河北,糧價都居高不下。甚至在汴京,物價亦漲了不少……”

“這可能是交鈔發行過多所致。”金蘭倒也不是一無所知,但對於她這樣的身份而言,汴京物價實在不是她需要關心的事情。

“的確是交鈔發行過多。但交鈔為何會發行過多?若非是西南夷果真惹出了大麻煩,僅僅是在西北之駐軍,斷不至於到此地步。”王昉搖了搖頭,道:“汴京萬物騰貴,已非一日。朝廷為了軍國用度,無本發行交鈔。一面是朝廷用交鈔向百姓和買貨物,一面卻是物價上漲,百姓拿著同樣多的交鈔買不到同樣的貨物,實是怨聲載道。交鈔是呂吉甫倡行,交鈔局又是呂氏兄弟司掌——本來益州局勢如何,益州百姓過得怎麽樣,汴京百姓與士林既不知道,也未必關心,但是如今連汴京也物價騰貴,卻是有切膚之痛了。只是汴京之物價雖高,卻尚可忍受,雖有不滿之言,畢竟也不能把福建子怎樣。這怨氣也只得日復一日地積累著。可而今西南之局勢,卻是到了這般地步……西南夷之叛亂,也是呂惠卿引起的!堂堂大宋的禁軍,為了不願去西南,居然不惜兵變!你說呂惠卿而今是不是如同坐在火上烤?要說石越與司馬光無動於衷,我是斷斷不信的!”

金蘭徹底動搖了,“西南夷真的那麽厲害麽?”她在心裏暗暗問道。也許,宋朝這個帝國,遠比她想象地要脆弱也說不定。不過,如若果真如王昉所分析的,那麽朝局的確是要大變了,這對於唐康來說,至少不會是一件壞事。

從王昉那裏知道了許多內情,又打聽到了唐康的下落,金蘭回府後終於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好覺。次日一覺醒來,王昉的香車已到了她家門口。聽到下人的稟報,她才記起還要與王昉一起去靜淵莊拜訪柔嘉,慌慌忙忙起來,一面令人去招待王昉,一面急急梳洗了,淡淡化了點妝,卻見管家一臉的猶豫,在門外徘徊。她皺了皺眉,走到門口,問道:“有什麽事麽?”

“夫人。”管家見著金蘭,連忙作了揖,稟道:“方才賬房來說,這個月的家用……”他話未說完,便已覷見金蘭的臉沉了下來,嚇得不敢再說話。他自是知道,府上遇上這般大事,的確不該用些芝麻豆皮的小事來煩夫人,但是天塌下來,這唐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這麽大一家子,卻不可能就此不吃飯不用錢了,而文夫人又是不管事的,只能硬著頭皮向金蘭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