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廟堂無策可平戎 第五節(第3/7頁)

“家用不夠用了麽?”金蘭冷冰冰地問道,“不是月月如此的麽?”

“原是這樣的……”管家苦著臉,道:“前幾個月,錢莊的唐守義過來,說有樁大生意,要周轉點銅錢,他用交鈔兌銅錢,把府裏積存的八千多貫銅錢全部換走了。這事原是稟過大夫人的……”

金蘭掃了他一眼,冷不丁問道:“唐守義沒錢到這個地步了麽?要到咱們府上來換錢?”

管家嚅嚅道:“小的當時也不知道。不過後來聽說陜西那邊一貫緡錢可以換到一千一百六十文交鈔,汴京的錢莊,都在想辦法調銅錢去陜西收交鈔……”

“你當時不知道?”金蘭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追究,她心裏早被這個消息震驚了。她雖然不懂食貨之學,但是交鈔兌銅,是一比一的,雖然實際上會有千分之幾的手續費,但也微不足道,但是陜西路居然出現一貫銅錢換到一千一百多文交鈔,聯系到昨晚王昉所說的事情,她再遲鈍,也知道陜西錢法,已經出現了大問題。

“你不是特地來告訴我幾個月前的事吧?”

那管家當時的的確確是每貫銅錢收了二十文的好處,他心裏雖然知道這個高麗夫人精明,卻也斷不敢承認,只是彎著腰回道:“小的糊塗,當時沒有想到,這一兩個月間,到處都聽說陜西的事了,這個月汴京要一千五十文交鈔,才能換到一貫銅錢,而且好象還在漲……到外面買東西,鈔一個價,錢一個價。府裏收來的田租,客戶都是用交鈔交的租,可是家裏的下人,若還是按原來用交鈔發月錢,許多人家便要過不下去了。而今不論什麽東西,比去年都漲了兩三成,這交鈔、銅錢上再這麽來一下……”

“你一次把話說完。”金蘭早不耐煩了。

“下人們是想月錢改發銅錢,可府裏的交鈔若去錢莊兌銅錢,損失極大。小的不敢擅作主張,要請夫人給個主意。”

“下人改發緡錢無妨,每人再漲一成的月錢。你去告訴唐守義,我把這宅子抵給他錢莊,看能換幾貫銅錢來?你拿著交鈔去錢莊,當日你是多少錢兌的,照樣給我兌回來。他還真長進了,生意做到自己家裏來了!”金蘭拋下這句話,再不理會管家,帶著幾個丫頭揚長而去。

但金蘭與王昉去靜淵莊卻撲了個空,柔嘉與清河一大早便都被太後召進宮了。金蘭本想與王昉一道在靜淵莊等柔嘉回來,但是她沒等上多久,便有家人領著石府的人過來,說是石夫人請她過府,金蘭不敢怠慢,連忙又托了王昉代她向柔嘉與清河賠罪,又轉道去石府。這麽著來去折騰,到石府時已是隅中時分。她才到了門上,便見阿旺已在那裏等候。她知道阿旺在石府雖然只是個婢女,但是地位卻是極高。石府是大宋少有的幾家對待下人極為平等的簪纓之家,以金蘭的所見所聞來說,就算是上下極為和洽的司馬光家,也不及石府。以阿旺的身份,原本她最好的結局不過是年輕貌美時能取悅王公貴族求得一時之芳名,到了年老色衰之時,最幸運也不過是能嫁給某個商人為妾而已。但在石府,金蘭聽說石夫人甚至允許她自己擇婿!只是不知為何,阿旺似乎一直沒有找到她的意中人,倒是將極大的熱情投入到了怡園——石越為了教育自己的女兒,不惜重金在汴京城南買了一座名為“怡園”的小莊園做學校;梓兒又用自己的關系說服了許多名門閨秀,甚至還請到了被遣散的老宮女到怡園任教,教授女紅、禮儀、琴棋書畫甚至是算術、格物等等科目,吸引了十余家朝廷大臣將自家的寶貝女兒送到那裏學習,連當今官家最寵愛的淑壽公主也常到怡園學習。阿旺便在怡園教習彈箏與夷語。阿旺一見到金蘭,便斂衽說道:“夫人說,相公在會客,請縣君先到夫人那裏稍候。”因石越做過樞密副使,所以也有人以“相公”相稱。金蘭不敢托大,回了半禮,才跟著阿旺向後院走去,一面試探問道:“不知嫂子召我來,有何要緊事?”阿旺一邊側著身子在前面引路,一面回道:“實是相公要見縣君,應當是為了二公子的事。不過早上有位姓秦的大人與姓範的大人來求見相公,相公和他們談了幾個時辰了……”阿旺的語氣中,實是透著驚訝。需知石越雖然這一年來漸漸開始會客,但卻是很少留人長談的。

阿旺口中所說的“姓秦的大人與姓範的大人”,就是秦觀與範翔。範翔這十余年來平平穩穩按步升遷,好不容易才爬到從七品,在許多同僚眼裏,這都已經算是仕途亨通了。但對於範翔來說,眼見著司馬夢求如今已經是緋銀魚袋、從五品上的樞密院副都承旨;坐在他旁邊的秦觀,更是志得意滿,如日中天,其他故交舊友們也一個個建功立業、青雲直上,他卻始終脫不掉那身綠袍,範翔不能不在心裏暗暗眼熱。然而未得機緣,卻也只有老老實實呆在地方上。不過如今機會終於來了,一個月前,得石越舉薦,範翔被調任尚書省右司任刑房都事。雖然這只是個從七品上的小官,但是意義卻非同尋常——這已是直接進入大宋王朝的權力中樞。所謂“士為知己者死”,範翔心裏的激動,非用言語可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