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錯料一帆超十程 第十三節

雍王府。

“大王,此事關系宗族,還是要三思……”

“天與弗取,反受其咎。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趙顥轉過身來,望著李昌濟與呂淵,志得意滿之態,溢於言表,“國事如此,孤不能視祖宗社稷於不顧。呂淵,你熟知本朝故事,可知國朝自有太宗以後,有哪一位親王如孤一樣,有這麽好的形勢的嗎?”

呂淵搖搖頭:“本朝限制宗室,宗室不得結交外官,無兵權,無財權,不部政。大王謹守本分,而天下之譽歸之一身,士大夫傾心向往;不握虎符,而皇城司、班直侍衛,爭相效忠;不事貨殖,不克剝百姓,不靠朝廷賞賜,而富可敵國。此非但為本朝未有之事,三皇五帝以後,亦未曾聞也。大王乃是天命所歸……”

趙顥笑著點點頭,口裏卻道:“是老天要將這副重擔交給孤,依孤本心,並不願為之,但這時候當斷不斷,卻只恐連想做個親王也做不成。若無仙長策謀,孤無今日。奈何這時節仙長反而猶豫起來?”

李昌濟苦笑著。他的確心中猶疑,若說雍王沒有天命,卻也說不出來。不僅在士民中被稱為“賢王”,又得到高太後垂青,石得一歸附,而且每每在界身巷多有斬獲——正因如此,雍王才有足夠的財貨去收買人心。每一個班直指揮使的歸附,都不是容易的事。從高太後的態度,讓他們看清大勢所趨,固然關鍵;但也需要平時的經營,關鍵時候的賄賂。倘若沒有足夠的錢財,不僅收買不了班直侍衛,只怕平時暗地裏周濟那些孤寒的士子,也不能那麽大方。呂淵說他“不事貨殖”,那當然是昧著良心拍馬屁,但雍王在貨殖上如有神助,卻斷非虛言。

但盡管如此,李昌濟心裏卻始終感到不安。王安石、司馬光、石越這執政三公,如同三座大山,讓李昌濟感到難以逾越。而石越身邊的謀士潘照臨,更讓李昌濟頗為忌憚。

可是,不安歸不安,到目前為止,李昌濟的確也看不出有何不妥。

“太後素來深明大義,威信極高,若皇兄大行,宮中班直侍衛、內侍宮女,除一二冥頑外,都會聽太後之令行事。那朝中文武百官,多數慣會見風使舵。若能在兩府諸公中,找到人出來說話,大事可成,孤也不用出此下策……”趙顥的語氣中,頗有責怪之意。

呂淵忙道:“臣與仙長商議過多次,兩府諸公中,旁人難以遊說,若輕易試探,只恐反弄巧成拙,誤了大事。惟王禹那裏,臣等已令人去試探過幾次,王禹老奸巨猾,總是含混其詞……以臣之見,王禹此人,令他在朝堂首倡正議,與王、馬、石抗頡,人亦無此器量。但若是大王已控制大局,此老必是第一個向大王叩頭稱臣者。”

這些事情,都是趙顥早已心知肚明的,但這時候聽來,卻還是不由得嘆了口氣,他經營這麽久,到頭來,各部、寺、監長官以上,要麽是根本連試探都不敢試探,要麽就是如“至寶丹”一樣,含混其辭,首鼠兩端,沒有一個人肯幫他做這出頭鳥。他心裏明白,這一點,實是他最大的軟肋。

“如此說來,非發動兵變不可?”其實在趙顥得知高太後斥責陳衍的那一刻,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盡管此後高太後也曾多次在他面前稱贊過太子聰穎,必能將祖宗基業發揚光大,但在趙顥看來,這卻不過是高太後在故作姿態給外人看而已。趙顥已經認定,一向疼愛自己的母後,心始終還是在他這邊的。而此後策動班直侍衛將領連連成功,更讓趙顥堅定了決心。呂淵之前說的,其實亦正是他心裏所想的,一百年來,大宋朝再沒有第二位親王有他今日這麽好的形勢。一切順利得讓趙顥在不得不中產生了一種天命所歸的感覺。此時這麽一問,不過是為了堅定下屬的信念而已。

“這亦是為了國家社稷。”呂淵卻是望著李昌濟,又道:“學生與仙長相交多年,素知仙長胸中經緯,此時如何猶豫得?”

李昌濟嘆了口氣,搖頭道:“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正是因其兇險。僅僅是駐紮在開封城內的兵力,便有負責守護外城的天武二軍,守護內城的天武一軍三個營共計兩萬四千人;守護皇宮、禁中的兵力,皇城司、天武一軍兩個營、班直侍衛,也有近三萬人的兵力。這還沒有算城外的捧日、拱聖、宣武諸軍,開封府的邏卒、公人。如今咱們真能依靠的兵力,卻不過是皇城司;且那些班直侍衛中,又無四重、五重班直投效。只須出一點差錯——設若石、馬、王、韓四人中跑掉一人,以其威信,輕易就可以調動天武諸軍;又或是四重、五重班直頑抗不肯歸附,時間拖延一久,亦足以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