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壯 第二節(第2/3頁)

因此,潘照臨知道自己的責任,便是要輔佐石越成為真正的領袖,而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宰相。但這些事情,卻只能一步一步,不動聲色地進行。

“相公。”不知何時,侍劍出現在石越的身旁。

“拜年飛帖都送完了?”石越問道。

“各府上都送過了。”待劍笑著回道。送拜年飛帖,是當時官宦人家的習慣,當時有身份地位的官宦之家,並不會互相走動拜年,而只是派仆人將拜年的名帖送到親朋戚友的府上。這種習俗發展下來,送拜年飛帖竟變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親自走動拜年,反而會顯得沒面子。在當時曾經流傳著一個笑話,道是某君家窮,請不起仆人,到了元旦,望著一大堆拜年飛帖無從投送,只得長籲短嘆,束手無策,恰好便在此時,他一個朋友的仆人送來拜年飛帖,他招呼那朋友的仆人喝酒,偷偷查看那仆人帶的拜年飛帖,發現要投送的戚友與自己大部分相同,於是此君竟生了個偷梁換柱之計,將那些拜年飛帖偷偷調包了,結果那些那朋友的仆人投送的飛帖,全成了他家的。此事後來揭穿,便成了汴京的一大笑料。開封人每到了過年,提起拜年飛帖,便會提起這件事來,當成一個新年的笑料。

這個元旦,是石越拜相以後的第一個新年,石府在一天之內收到的拜年飛帖,差不多就堆滿了一間小屋,而僅僅送拜年飛帖一事,便已讓闔府的男仆累的人仰馬翻。但以侍劍的身份,夠得上他去送拜年飛帖的人家,倒也不會太多,因此回來得甚早。

侍劍又給潘照臨與陳良拜過年,一面笑道:“方才去桑府時,路過大相國寺,不料卻聽到些趣事。”

“大相國寺那邊,有好些人在說,太子東宮經常有赤光閃耀。許多人在那裏賭咒發誓,說是自己親眼所聞。”侍劍裝著不經意地說著市井見聞,笑道:“這事實是太稀奇了,小的都想找個閑跑過去親眼看看。”

石越不由笑著搖搖頭,轉過頭望著陳良,笑道:“看來子柔那位布衣之交不簡單。”

潘照臨也歪了歪嘴,似笑非笑地說道:“那曹家小舍人的確非尋常商賈。這幾日,街頭巷尾,酒舍茶樓,到處都有人在說太子如何如何仁孝聰明;你看這幾天各大報紙,那講掌故的文章,都在那裏大誇太宗和趙普,說他們如何英明,太祖做錯的事,非太宗與趙普這樣的君臣,斷斷不能糾正……那邊廂贊太祖兄終弟及,他就誇太宗能傳位嫡子,是糾正太祖之錯。嘿嘿,這會兒,東宮竟冒赤光了……本朝是火德王,繼承大統者,當然要有赤光護佑的。”

石越微微頷首,道:“更難得的是時機也把握得甚是巧妙。”

“時機?”陳良聽見石越與潘照臨誇贊曹友聞,正欲順勢再說幾句曹友聞的好話,好讓石越見他一見,但這時候聽見石越這句,卻糊塗起來,曹友聞做的這些事,又能有什麽時機可言?他不由拿目光去詢問潘照臨。

潘照臨見石越也望著自己,顯然也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識透他話中之意,因眯著眼睛,淡淡笑道:“子柔可知,但凡能成大事業者,必是能順應民心者。所謂英雄順時勢,時勢造英雄。任你多有本事的人,若所生之時,沒有那時勢,也只能徒嘆奈何。這時勢說白了,便是人心。田烈武、曹友聞要做的事,看起來簡單,實則微妙。他們若是無能之輩,心裏便不免會抱了個念頭,想要擺布人心,若是如此,那便會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但若能識得人心的微妙之處,去順應人心,那麽便可收四兩撥千斤之效。”

說到這裏,他瞥了一眼石越,見石越中有贊賞之意,又笑道:“如今天下百姓,心裏想的是什麽?自從熙寧十四年起,百姓生活便愈見艱難,尤其是去年,更是怨聲載道。民間原本對官家頗有怨言,不滿之意郁集於心,這傳播不利於太子的言論,百姓心裏有怨氣要發泄出去,便容易相信這些謠言。但自去年臘月起,這人心卻漸漸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因為皇上的病情傳出來,便是汴京的普通百姓,亦知道官家恐怕將不久於人世了。

“尋常百姓,通常亦沒什麽見識,但即使如此,他們卻也不會相信換了官家,一切便會好轉。相反,百姓雖然一面心懷不滿,但心裏面,對皇上卻是信任的——這是極易為人所忽視的——這種信任,是皇上用十八年勵精圖治,不知不覺地刻在人心中的,絕非那麽輕易就可以磨去。百姓抱怨歸抱怨,不滿歸不滿,但一旦發覺要換官家了,心裏面恐怕更多的是茫然、擔憂,百姓只害怕將來的官家比不上皇上,在這個時候,沒有人願意聽到太子的壞話,相反,凡是有關太子的好話,哪怕再不可信,對百姓而言,亦是一種安慰,他們更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