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朝元老心方壯 第六節(第2/4頁)

想起這樣,石得一就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他手握兵權,如若幫助雍王兵變成功,不管雍王是不是打心眼裏喜歡自己,只要他小心一點,雍王也拿他無可奈何,更不用說其他人。

但元旦朝會上高太後的舉動,卻又讓石得一生出不祥之感。他知道高太後有多疼愛雍王,但並不如雍王那麽樂觀。不過他也的確相信,高太後依然可以利用。石得一相信,如果到時候能占據優勢,甚至只要造成一種占據優勢的樣子,包括高太後在內的許多人,都會觀望動搖。石得一對什麽母子親情不以為然,但相信高太後會承認既成事實。同樣,這樣人中也包括仁多保忠。

石得一根本不指望能夠拉攏那些西夏人。在他看來作為仁多保忠這樣的人,在事成之前,是絕不可能拉攏他的,但事發時他卻有可能觀望,若讓他相信雍王占據優勢,他就可能倒戈投靠。

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拉攏。將心思花在他的身上,倒不如想想如何穩固地控制全部皇城司親從吏。皇城司有好幾個互不隸屬的主官,石得一在名義上,亦不過是主官之一。只不過因為他權勢大,在皇帝面前得寵,從而成為皇城司實際上的主管。如今的皇城司,除了石得一以外,還有兩個武官、一個內侍擔任主官,包括石得一在內,所有的主官會有一兩個連任,有一兩個三年輪換。這樣的人事布局,對於預防石得一這樣得寵的大宦官獨斷專行可能用處不大。但一旦朝廷要對付石鑒一,或者有人想供皇城司圖謀不軌,反過來噬主時,那便很有效果了。

皇城司在石得一的治下,發展最快,兵吏達到數千之眾。但石得一真正能控制的,不到其中一半,滿打滿算,亦不會超過一千五百人。這個兵力少了一點,若能控制能住全部皇城司兵吏,石鑒一將會更有信心。但事到如今,除了用手段,別無他法。

因此,石鑒一對雍王的兩個謀主,很是輕視。連李昌濟讓他告訴皇帝契丹將南侵之事,他也陽奉陰違。

大多數做慣奴才,習慣借著主子的威勢狐假虎威的人,讓他們去對付主子以外的人,他們可能會很狂妄自大,無所不為,甚至也會背地裏做一些對主子不利的事,欺騙主子;但一旦面對自己的主子,卻往往是什麽勇氣、智慧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他們只會覺得雙膝發軟,口裏會不由自主地唯唯諾諾。這便是人性的可悲之處。

盡管石得一已經下定決心要謀叛,但那是皇帝死後的事情。皇帝只要活著,哪怕是中風癱瘓,口不能言,這種可能致皇帝於死地的事情,石得一也會發自內心地畏懼。他做了一輩子的奴才,從不敢違逆趙頊。他一生對趙頊所做的,都只有獻媚討好,那種涉嫌弑主的事情,只要想一想,都會造成他潛意識的反抗。

石得一當然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害怕。他用來自欺欺人的理由,是所謂君臣、主仆的情分。他甚至還會產生一個錯覺——他對皇帝還是忠心耿耿的,他的謀反,不過是在皇帝死後,迫不得已。人類很難超脫時代的道德觀念,即使石得一只是個宦官,他心底的最深處,也會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大逆不道,違背人倫。但李昌濟的謀略,卻出乎意料地給了石得一一個平衡心理的機會。

那些說人不可以自欺欺人活著的人,是天真而無知的。

人類最擅長的事之一,便是自欺欺人!

“朱大成那邊如何了?”石得到一看見養子石從榮進來,虛著眼睛問道。

“他沒有選擇。”石從榮輕松地說道,“朱大成一向懼內,他在外面養了個歌妓,還生了個兒子,單是這件事讓他老婆知道,他便沒好日子過,更何況他關撲、賭馬,還欠著一萬貫多的債,兒子還查到,姓朱的可能與一樁人命案有關,衛尉寺正在查他。”

人真是很奇妙,竟會為這麽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便鋌而走險,去幹可能導致族滅的勾當。石得一心裏感嘆著,口中卻叮囑道:“還是要小心點,派人盯緊他,這是全家老小滅族的事,一點紕漏也出不得。”

“兒子理會得。”石從榮點點頭,道,“只不過,兒子以為雍王那邊的人指望不上……”

“我亦不指望他們。”石得一滿不在乎,“雍王只是我們打的一面旗幟,兵變的關鍵便是隔絕中外。從今日開始,我可能便不再出宮,你也要住在皇城司,官家大行之後,我便會馬上派人通報你和雍王。到時候你便以我的名義,請那三個勾當皇城司議事,埋伏下親信,假傳太後旨意將他們殺了,奪了他們兵權,領兵包圍兩府。只要你打著太後的名義行事,那些班直、禁宮,一時弄不清情形,只會擁兵觀望,斷不會拼死抵抗,到時候不知是誰在兩府值日,他人尤可,若石越在,便要果斷,倘不能制服他,要當機立斷殺了。他在宮裏有不少內援,因他平定西夏,許多班直侍衛或是他部屬,或對他很服氣。此人多留一刻,都是心腹之患——不過,石越與司馬光那時多半會在福寧殿宿衛。總之控制兩府後,你不要逗留,立即領兵去福寧殿和保慈宮,到時候若雍王拉攏的那幾個班直指揮使輪值,他們自會響應你。若是不在,你千萬不可亂了陣腳,便以奉太後旨意平亂的名義,包圍兩宮便是。也不必輕舉妄動,石越也罷,司馬老兒也罷,只要被困在福寧殿,亦成不了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