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機雲錦用在我 第四節(第2/3頁)

然而,無論石越喜歡與否,他都必須承認一件事情:他真正的、可以放心的,又有資格節度益州這樣重要的地區的朋友本就不多,而蘇轍等籍貫在川峽的官員,更不可能派往益州路擔任長吏這樣重要的職務——這就意味著,石越幾乎找不到“自己人”可以去益州。

“相公別無選擇!”雖然在稱呼上有所改變,但潘照臨刻薄的語氣,尖銳的用辭,卻沒什麽改變,“要麽做個順水人情,無論司馬光選中誰去益州,無非便是將西南夷視為化外之地,來個眼不見為靜。只要在益州的軍隊撤回,休養生息幾年,益州便能恢復過來。沒了西南夷的麻煩,境內群盜也沒什麽好擔心的,朝廷也丟了個大包袱,可以省下好大一筆開銷。益州原本就與別處不同,當地原本是鐵錢區,對紙幣亦較為接受——只須依樣畫葫蘆,幹脆在益州全境禁止使用銅錢、鐵錢,管好幾條出入通道,在外面交鈔不穩定時,再在本地交鈔上加蓋一個印章,規定只許在益州境內流通,禁止其他交鈔出入蜀境,保管益州鈔法、物價,迅速便能穩定下來……”

石越不由得在心裏苦笑,潘照臨雖然不太懂食貨之術,但他的洞察力卻的確是高人一籌的。益州的地理位置的確非常特殊,它完全可以自成一體的運行,對外界幾乎無欲無求。這也是當地此前能夠成為獨特的鐵錢區的緣由。而且,潘照臨所說的辦法,此前司馬光也的確曾經向石越流露過!

這對益州還真不是個壞辦法,用慣鐵幣的人們,對交鈔還是持歡迎態度的。因為宋朝此前的鐵幣,除了這種貨幣是用鐵鑄的外,也談不上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金屬貨幣——不僅鐵錢的面額經常高於它的實際價值,盜鑄鐵錢也泛濫成災,更糟糕的是,盜鑄鐵錢的技術難度,甚至遠遠比盜印交鈔要容易——交子最先誕生於蜀地,絕不是沒有原因的。石越甚至也不必為蜀商們擔心,對於如何應付一個國家內的兩種幣制,他們的經驗可遠比石越豐富。

但石越對這個方案不太待見也是理所當然的——他追求的目標,是將大宋朝各個亞經濟區域更好的融合起來,而不是謀求各個地區的經濟獨立與分裂。宋朝政府此前容許鐵錢區的存在,還可以用它一直受困於銅錢的錢荒、鑄造銅錢成本過高等來作為借口,石越卻不知道他應當拿什麽來做借口!

難道益州是個占領區麽?連紙幣也要另外發行!

但潘照臨卻無意顧及石越的心情。

“要麽,支持一個新黨去益州,便當再送給王安石一個人情。此人自然不能是呂惠卿的黨羽,但新黨不論是誰,都是支持大行皇帝開疆拓土的。即使朝廷有意放棄西南夷,他到了益州後,多半也要唱反調。不過,新黨的人將如何恢復益州的元氣,那便沒人能料得到了……”

“先生以為司馬君實會答應讓個新黨去益州麽?”石越沒好氣的說道,“他恨不得明天便下令和西南夷議和,後天便頒令撤兵。那地方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那相公不妨去大相國寺燒香,盼著王厚與慕容謙趕緊打個大勝仗——這亦算一法。”潘照臨面無表情的說道。

“要燒香有用,我每日燒一車香也成。”提及此事,石越更加氣悶,“王厚與慕容謙在汴京的時候倒是信誓旦旦,可花了這麽久時間,只打過一次勝仗——何畏之率五十人偷襲一個叛部,斬首十二級,此外便是高遵裕收復了一座瀘州空城——我要拿這個‘戰績’去和西南夷談判麽?!”

“那也比吃敗仗強。王厚與慕容謙至今沒吃過一次敗仗。西南夷到底是在本鄉本土打仗,從二人的奏報上看,慕容謙幾次率兵進剿,都是無功而返——西南夷中,亦有善戰之人。他們多半聽說過王、慕的威名,只要他們率大軍進剿,哪怕丟了老巢,也不肯與他們交鋒。但只要官兵一退,他們立時便又呼嘯而返。二人一面穩打穩紮,一面借助何畏之的關系,暗中與叛亂的夷種聯絡,以圖分化打擊,這確屬上策。只不過……”

“只不過等他們令那些頭人信服畏懼,司馬君實早已下令招安了。”石越心裏雖然知道王厚與慕容謙的做法無可指摘,但越是這樣,他才越是郁悶,他已經寫過密信給王厚與慕容謙,向他們說明了朝中的形勢,但迄今為止,並沒有任何石越期盼的消息傳回來。

“相公既然已經知道這些路都走不通,那相公以為自己還有選擇麽?”

即使不去看潘照臨的表情,石越也知道他此時臉上的嘲弄與譏諷。潘照臨與他說話,從來都是如此,絕不會特別給他留情面。石越幾乎有點惱羞成怒的感覺,但是與以往一樣,他心裏其實很清楚潘照臨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