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黃金錯刀白玉裝 第四節(第4/5頁)

不管有多少理由,畢竟,他要做的,不是尋常之事。

柔嘉縣主這幾個月裏,在新鄴城可以說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雖然她在新州幾乎挽救了鄴國的命運,但是她本人倒並無多大的野心,來到新鄴後,她便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她不象旁人那麽愁眉苦臉,更不似鄴國公府的許多女眷那樣,諸多抱怨——對那些貴婦,甚至是鄴國公府的侍女們來說,這個地方除了景色怡人,幾乎一無是處,相反還有諸多的不便。

這裏沒有她們想要的脂粉、香露,沒有新奇的服飾,沒有爭奇鬥艷的化妝,她們完全遠離時髦的汴京,不知道現時流行的是哪一種型,她們甚至無法悠閑的下棋彈琴吟詩作畫,鄴國公趙宗漢下令自他夫人以下,所有的女眷都必須親自動手,種桑養蠶——盡管宗澤與曹友聞早在杭州之時,便已勸諫過金洲根本不適宜蠶桑,但鄴國公府上,卻沒有一個人相信;而此地適宜種植的苧麻,鄴國公府上的北方人,卻根本沒有人懂得如何種植,絕大多數人連苧麻是什麽都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這種注定徒勞無功的勞動,仍然令得鄴國公府上的女眷怨聲載道。

只有柔嘉縣主仿佛到了屬於她的樂園。初到新鄴城,她便愛上了乘象。不知她從哪裏弄到了一只小白象,然後便整日帶著大宋皇帝賜給她的儀仗、侍衛、禁軍,四出遊玩。沒多久,曹友聞又送給她一位懂得漢話的三佛齊婢女,從此這位縣主便越發的膽大包天。她經常不顧禁令,遠足到離城百城之外,借宿當地蕃人之家。每次出城,她都能帶些“新奇”的東西回來,從打獵所獲的奇怪獵物,到常見的檳榔蜜酒、椰子酒、沙糊米,甚至偶爾還會帶些薔薇露、檀香、琥珀等物什回來,送給公府的女眷。

城外的蕃人都敬畏這位縣主,對她又有一種莫名的親切。也許是因為她是第一個敢於進入“牌水居”的鄴國貴人——那是漢人對三佛齊當地蓋在木筏上的房屋的稱呼:也許是因為打獵歇息的時候,她會毫與顧忌的蕃人向導一道席地而坐,痛飲椰子酒……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城外的蕃人見著鄴國的其他部隊,往往便躲藏逃匿,但若見到柔嘉縣主的儀仗,甚至有人會主動請求做向導。

而大約過了一兩個月左右,柔嘉縣主又有一樣新的愛好。某日,她騎著小白象在新鄴城中閑逛之時,竟撞上了一個鄴軍兵士在淩辱一個三佛齊婦人。這種現象,在鄴國部眾入城以後並不罕見,即便宗澤、趙仲琪多次嚴申紀律,但既無嚴厲之處罰,竟是屢禁不絕——此次這人撞到柔嘉手裏,卻是倒了大黴,柔嘉叫侍衛將此人帶到鄴國社稷之前,擊響大鐘,召來鄴國部眾,然後向趙宗漢察明其罪行,不待他人求情,便以大宋皇帝所賜斧鉞,將之斬於社稷之前。

自從做了這樁大快人心之事後,鄴軍一軍肅然,軍中將士,行事大為收斂。而柔嘉自覺做了一件好事,更是洋洋得意,從此竟是樂此不疲。她每隔一二日,便要巡行城中,凡有人犯禁,便繩之於社稷之前,召集眾人,宣明罪惡,然後或鞭或杖,以罪定刑。盡管這位縣主並無斷案之能,但她與鄴國公趙宗漢,卻正是各有所長,相得益彰。趙宗漢本人還算聰明,案情之是非曲直,輕易亦瞞不了他,但到了量刑之時,他卻猶豫不決,永遠拿不定主意:而柔嘉則常常一言而決,雖嫌孟浪,卻也大體適當。以趙宗漢的性格,只要女兒拿定主意,他便也隨即默認,不再反對。因此父女二人,一審一斷,一兩個月內,竟也令城中違法犯禁之事,大為減少。

而盡管這司法之權,名義上乃是由趙宗漢或趙仲琪主持,事實上若僅憑柔嘉一人,也的確不可能有此成效——多半會適得其反亦未可知,但城中蕃漢百姓,卻不會管這許多,竟將這功勞,全部歸到了柔嘉的身上。尤其對蕃部百姓來說,新鄴城中的漢人,自鄴國公趙宗漢以下,恐怕便沒有什麽好人,只有柔嘉縣主才是菩薩心腸……其實宗澤倒時時會疑心柔嘉如此熱衷於主持正義,其實不過是為了一時貪玩。他這種疑心並非是沒有根據的——柔嘉從來都不會為了巡城而耽誤她外出打獵的樂趣;對於六承勾鞭責蕃人,她也無動於衷,未見得有多麽同情;偶爾,她也會把抓到的罪犯丟給她的父兄,自己匆匆離去,而最後,宗澤會知道那時間正好有一艘商船帶著新貨來了新鄴……但無論如何,宗澤都會藏好自己的懷疑。有柔嘉縣主這麽一個人存在,對於緩和新鄴城內的敵對情緒是極有好處的。城內的蕃人厭惡、痛恨鄴國公趙宗漢的統治,總比他們厭惡、痛恨宋人的統治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