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 第三節(第2/5頁)

也因為如此,如王安石這般,從年輕到死,一直都充滿銳氣的人,才是如此難得。

他望著王安石的靈柩,心裏在想:不知道朕的王安石在哪裏!

寶相寺的正殿內外,密密麻麻的跪滿了人,數不清的僧人,跪在殿中繼續喃喃誦經,王安石的子侄披麻戴孝,泣不成聲,還有一群前來吊唁的官員,也跪在殿外,頭都不敢擡。

趙煦默立一會,讓楊士芳代他上了香,便信步走到王家的家屬跟前,目光掃過眾人,停留在一個女子身上。

龐天壽連忙趨前一步,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趙煦點點頭,走到那女人跟前,溫聲說道:“你是桑先生的夫人?”

他一開口說話,殿內的梵音便如得到什麽命令一般,突然便停了下來。

“臣妾王氏,叩見官家。”王昉沒有如一般女子一樣,行萬福禮,反而似男人一般向著皇帝叩首跪拜。

趙煦有點好奇地看著她的這個舉動,這個桑夫人的確與眾不同,原本嫁出去的女兒,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但他並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道:“夫人節哀順變。”

“謝官家……”王昉才說得三個字,就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國失良人,是國家之大不幸。但生死榮枯,亦是天理,故侍中達天知命,若夫人與諸兄弟、桑先生能紹緒先生遺志,不墮先人之志,則故侍中雖死猶生。”趙煦字斟句酌說完這段話,又轉過頭對楊士芳、田烈武說道:“咱們該走了罷。”

龐天壽聽到這話,連忙快步走到正殿門口,正要吆喝起駕,卻見趙煦微微搖了搖頭,他梗了下脖子,把這一聲吆喝咽了回去。一面小心翼翼地退回幾步,不動聲色地落到了皇帝的身後,伸開手中的柱拂子,虛攔了攔拜倒送駕的殿中諸人,一面小聲對王旁兄妹說道:“王大人、桑夫人,請節哀順變。官家的意思,是不必太驚擾了。”

他稍停了一會,等著王家兄妹謝了恩,才最後轉身出了正殿,趕緊跟上已出了寶相寺的小皇帝。

但才出了寶相寺的寺門,龐天壽便呆住了。

在寺門之外,赫然立著右丞相石越、參知政事兵部侍郎章惇的儀仗。而石越、範純仁、章惇正領著上百個隨從護衛,齊齊地跪在外面的青磚石鋪成的街道上,回避聖駕!

他心裏暗暗叫了聲苦,已知回去一頓板子是免不了了。他偷偷瞥眼去看小皇帝的神色,卻見皇帝臉上也閃過一絲驚慌,但馬上鎮定地上了車駕。龐天壽再不敢耽擱,連忙跑到車輿旁邊,尖著嗓子叫了一聲:“起駕回宮!”

便聽一陣車馬忙亂,瞬間,寶相寺周圍的侍衛、禁軍,如潮水退去一般,走得空空如也,只留下各懷心思的三位宰執在那裏發呆。

石越、範純仁與章惇三人,原本只是偶遇。

但這一番偶遇,卻讓三人在吊祭完王安石後,都互相有默契地都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寶相寺主持的引導下,登上感慈塔。

三人一路之上,只聽寶相寺的主持幾乎是受寵若驚的介紹著這感慈塔的來歷,除了偶爾嗯上一聲外,誰也不說話。直到了塔頂,章惇才揮了揮手,請主持回避。一直目送著那主持下了塔,章惇才終於率先開口說道:“丞相、範公,皇上這是對北邊之事不滿啊……”

他直言不諱地一開口,石越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去看範純仁,卻見範純仁鐵青著臉,道:“子厚,休得信口亂說。”

章惇卻不買他這個賬,冷笑幾聲,頂了回去,“範公,我是不是信口雌黃,你我心照不宣。範公莫要忘了,與遼人的協議,是我簽的。”

“說這些做甚。”石越知道章惇性格,怕他讓範純仁下不了台,連忙打圓場道:“我輩只要操心國家命運,管不了皇上高興不高興。”

“子明相公說得極是。”這句話卻是很入範純仁耳,他臉色稍稍緩和一些。其實這三人都是極聰明的人,小皇帝出現在寶相寺,究竟有什麽含義,而究竟能有什麽事可以讓小皇帝拋開太皇太後來到這裏,很容易就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但範純仁心裏雖然不是滋味,卻絕對不願意因為這點點事情,就認定皇帝心中是有什麽不滿。在他看來,皇帝仍然還小,仍然可以善加引導。

但章惇卻大不以為然,只是不能不給石越幾分面子,輕輕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我章惇也不是奉承上意的小人。不論如何,北事總須得有個章程。”

範純仁默然不語,石越也沉默了一會,才試探著說道:“此事仍需君實相公拿主意。”

卻見範純仁搖了搖頭,道:“君實相公以為唐康時的話不足為信。”

“為何?”石越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