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 第三節(第3/5頁)

“君實相公以為,遼國亦是大國,並非無信義可講的小邦。遼主若果真有南下之意,他兵馬一動,也瞞不了我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答應更立新約,讓自己落個背信棄義的名聲,取笑於天下?”範純仁平靜地說著,他心裏既覺得司馬光說得有道理,但是直覺上,他又覺得唐康的話是可信的。

章惇聽到這話,也不作聲,只是嘿嘿冷笑。

範純仁看了他一眼,不由有幾分著惱,但他是講宰相風度的人,不便輕易動怒,只淡淡問道:“子厚這又是笑什麽?”

“我不笑什麽。”章惇譏道,“但若是某,若要對遼國用兵,那不管遼國會不會知道,能多瞞一天也是好的。信義不信義的,打輸了才會被笑,若是贏了,便是妙計。”

他見範純仁一時不說話,又轉身石越,問道:“丞相又是何主意?”

石越望望章惇,又望望範純仁,苦笑道:“只怕這回康時是對的。”

“那……”章惇方松了口氣,但石越馬上打斷了他,又說道:“但若說服不了君實相公,便說服不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不下旨,樞密院便不會發兵符,子厚以為誰能調動得了一兵一卒麽?”

他潑了章惇一頭冷水,又轉而對範純仁問道:“範公,你自己如何看法?”

範純仁坦然回道:“我以為君實相公和子厚各有道理,各在五五之間。”

“五五之間!”章惇氣得直冷笑,半晌,才惡毒地丟下一句話來:“丞相、範公,莫謂我言之不預,若我等這般坐等契丹南下,日後休要後悔今日自掘墳墓!”他說完,尚覺心裏猶有余怒,又冷語道:“二位且記住了,今日皇上是為何來的寶相寺!”

說完,抱抱拳,也不告辭,竟轉身下塔而去。

範純仁默默地望著章惇怒氣沖沖的背影。他又要下注了!他在心裏鄙夷地說道。他對章惇不無欣賞,在大宋朝的宰執中,他都算出類拔萃的人才。但是章惇因為王安石的賞識而跡,又審時度勢,極其有先見之明的轉而支持石越,終於在紹聖以後,得以進入政事堂。可他不會就此滿足!

雖然不願多想,但是王安石的突然去世,卻讓一切變得現實起來。將要死去的,不僅僅是王安石。太皇太後、司馬光,都已經是風燭殘年,隨時都可能和王安石一樣,一覺醒來,就陰陽殊途。

這對於範純仁來講,是一種不幸。但對於章惇來說,卻是一個機會。

如今擋在章惇面前的,表面上只有司馬光、石越、韓維、範純仁四人,以目前的形勢,他是無法動搖這四人的。而實際上,他想更進一步,難度卻還不止於此,他的地位也不如韓忠彥牢靠,甚至未必及得上呂大防、蘇轍們——如若司馬光、韓維去世,石越必然是左相,韓忠彥也許會接任樞密使,範純仁有更多的機會做到右相,然而,在吏部尚書的選擇上,章惇甚至會排在呂大防與蘇轍之後。但是,若是太皇太後也死了,那麽情況就會大不相同。

範純仁看了一眼石越,章惇也許已經開始懷疑石越。石越還能不能帶給他進一步的權力?還有,章惇甚至還不是一個只要有權力就可以滿足的人,他還會衡量石越是不是真的能給他實現他政治抱負的機會!

皇帝今日出現在寶相寺,在章惇心裏的震動,一定比他和石越更大。他一定看到了重新下注的機會,但剛剛說的話也透露了他內心的懊惱——幾年前,是他與遼人談判達成的協議!

範純仁又有點不快地想起幾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

那是陳元鳳從河北路寄來了一封奏折,在奏折中,陳元鳳表達了他對國家內外之事的一些看法,並提出改革之法。他對益州之事耿耿於懷,再次力陳當年的“熙寧歸化”不可因為失敗而全面否定,宣稱當年的失敗只是因為時機與策略的失誤,並再陳進取之策。他還公然指責司馬光與石越耗費國力構建大名府防線,是“不思進取”毫無用處,建議加強對河朔禁軍的訓練,積極謀劃規復幽薊之策,以圖“萬世之利”。此外,他還措辭強烈地批評現今的食鹽政策讓國家流失了大量的收入,而利益全被商人壟斷,要求恢復禁椎,以籌略更多的軍費……但那份奏折中最重要的內容,還是陳元鳳提出的變科舉之法以革吏治。

陳元鳳在奏折中獻策,變革現今的科舉之法,部分恢復唐代的辦法。即在考中進士之後進士還要再次參加吏部舉行的考試,才能真正做官。而吏部的考試,則要考法律條文、錢糧支用之法、公文格式等等,使這些進士們不至於到了地方州縣後,一無所知,空有報國為民之心,卻經常被胥吏所欺。另一方面,他還建言在各路舉行“路試”,這種路試只考法律條文、錢糧、公文格式等庶政之法,通過這些考試的讀書人,即委派回本州本縣,擔任胥吏。陳元鳳認為,只要繼續執行熙寧之法,進一步提高胥吏的俸祿,那麽就可以吸引大批的讀書人加入,從而既解決了許多考不上進士的讀書人的出路,也能提高胥吏之素質,是國家大治之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