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 第五節(第3/10頁)

潘照臨與範翔站在杭州正店門外,一直到目送唐康遠去,範翔才笑道:“先生以為唐康時果真明白了麽?”

“唐康時是個聰明人。”潘照臨冷冷的瞥了範翔一眼,“聰明少恩。”

“但是眼下,蔡元長遠在京東路做他的轉運使,除了他之外,我們這些所謂的‘石黨’,也只有唐康時出馬才能做到既不公然違逆石相,又能迫使司馬君實備戰……也幸好先生回來了。”

範翔笑了笑,又說道:“但願他能說服陽信侯——我們實是厭倦了黨爭,王介甫一死,新黨已是難以預料,若再與舊黨交惡,成敗姑且置之不論,朝廷上上下下,肯定是要亂成一團的。就算石相能得掌大權,也不過是個熙寧初年的王安石,政令一出兩府,便四處受到抵制,然後又是清洗異己,令投機鉆營者有隙可乘。若是掌不了大權,後果更不堪設想……”

“便不提這些,單是想想要在與舊黨交惡的情況下與遼人交戰……”範翔不由得搖了搖頭,“總之無論如何,此時與舊黨交惡,絕非上策。”

“是麽?如此你們便可以冠冕堂皇的毀掉田烈武,挑撥皇帝與司馬君實矛盾激化?”潘臨照嘿嘿冷笑了兩聲:“你放心,休說田烈武不知道前面是萬丈深淵,便算是他知道,以他的性子,也照樣會跳下去的。”

範翔的臉刷的就紅了,一時默然。

潘照臨卻不想就此放過他,又譏諷道:“不過你們也要小心些,莫叫你們的石相公知道了,他若知道,只怕不會體恤你們的這份苦心!”

當天晚上,陽信侯府。

七葉樹邊的涼亭內外,都掛滿了燈籠,將整個校場都照映得有如白晝。因為天氣太冷,田烈武吩咐下人在涼亭四周生起火爐,卻被唐康謝絕了,下人只得遠遠的在別處溫了酒菜送過來,但是用不了多久,酒菜便馬上又涼了。這麽冷的晚上,在這樣空曠的戶外,喝著冷酒,吃著冷菜,可實在談不上什麽享受。但唐康卻絲毫不以為意,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喝得興起,幹脆讓下人把酒杯撤了,換上大碗。

事先也沒有人來遞劄子,也沒有下人來知會一聲,大晚上的就這樣突然的闖來。然後又不肯好好的呆在屋中,偏要拉著田烈武到這涼亭中來喝酒……唐康今日的舉動,處處透著古怪。而且,田烈武也能看得出唐康心事重重、憂心忡忡。

這些,幾乎都寫在了他臉上。

“康時……”

田烈武才一開口,便被唐康把話岔開了:“田大哥,趙將軍的書信,童貫給你送過來麽?”

“已送來了。”

“那便好。”唐康端起碗來,一口幹了,又給田烈武與自己分別滿上,方才又說道:“我這回在雄州,也見著趙將軍了,可惜未能多敘。他甚是惦念大哥。柴貴友說,趙將軍很會帶兵,不過他那個副都指揮使是河朔禁軍的人,掣肘甚多。護營虞侯又是個權貴之後,除了死背軍法,半點不知變通……哎!大哥,我這次是對不住你……”

田烈武聽唐康說著趙隆,念起當年與趙隆的袍澤之誼,心裏正暖洋洋的,忽然聽到唐康最後這一句,不由一愣:“康時,此話怎講?”

唐康避開田烈武的眼神,自己給自己又灌了一口酒,苦笑著搖頭。

田烈武越覺得不對勁,半晌,才試探著問道:“莫非趙隆兄弟犯了什麽是?”

“趙將軍能犯什麽事?”唐康澀聲笑道,“大哥想岔了。”

“那……”

“是我好心辦了錯事。”唐康一碗一碗的喝著酒,眼神已經開始迷離了,“不瞞大哥,當初是我設法將趙將軍調到雄州的……”

田烈武不由笑了起來,“這算什麽錯事?他該謝你才是。”

“謝我?哈哈……哈哈……”唐康突然大笑起來,“謝我什麽?謝我把他推上鬼門關?”

“康時,這是什麽意思?”田烈武見著唐康痛苦的神情,心裏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大哥!”唐康又痛又悔的澀聲喊了一聲,眼中已是噙滿淚花,“我當初設法調趙將軍去雄州,全是一片公心,並無私情。可是,絕沒想到會有今日……當年我們在渭南也算是禍福與共,若知今日,我再怎樣也不會將趙將軍調去雄州!”

田烈武幾乎已經猜到唐康為何如此悔恨,但仍然勉強笑道:“你這說的,倒像雄州是什麽……”

“沒錯,雄州如今便已經是鬼門關!”

“你是說?!”田烈武已經明白過來了。

“我說的便是這事,契丹不日便將南犯!”唐康猛的又喝了一口酒。

“這又有何懼?”田烈武不由得笑了起來,“既然已知契丹要南犯,兩府的相公自然有處分。我既有備,懼他何來?趙隆兄弟乃是武人,如今能與契丹打仗,他感謝你還來不及呢——康時你卻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