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熊羆百萬臨危堞 第一節(第2/4頁)

然而,對於趙隆來說,杜台卿的這些引以自傲的經歷,實在只是一個困擾。

大宋禁軍自太祖皇帝親定“階級之法”,軍中講究的,就是下級對上司的絕對服從。這一點,西軍與河朔禁軍本無不同。但在趙隆的從軍經歷中,也許是因為將兵經常一道出生入死,雖然軍法嚴明,但是他所經歷的軍中上下的關系,都是非常融洽的。

他很希望在自己的這支軍隊中,也能有親如父子手足般的關系。

然而,他的這個理念,顯然不被他的副都指揮使高光遠與他的護營虞侯杜台卿所認可。高光遠希望所有的士兵都害怕他,熱衷於體罰士兵以樹立自己的權威。而杜台卿則堅信河朔禁軍最大的弊端就是軍紀不嚴,他似乎是抱著一種很奇怪的堅持,嚴厲的要求趙隆與他的部下們,嚴格遵守每一條軍法。

趙隆能明顯的感覺到,杜台卿骨子裏看不起他的部下,而對他這樣的西軍出身的武官充斥河朔禁軍,則深感羞辱。

高光遠倒也罷了,畢竟趙隆是他的上司。但是對這個杜台卿,趙隆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放在過去,杜台卿算是監軍,趙隆還得受他鉗制,如今情況好了很多,但他們也是互不統屬,而論及對軍法條例之熟悉,趙隆又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想方設法避開這位杜衙內。

這回他可是沒帶他來白溝驛的。

他納悶的迎上前去,“杜大人,你如何來了?”

“趙大人。”杜台卿抱拳行了一禮,“下官剛從容城……趙大人,那是什麽?!”

趙隆見他一句話沒說遠,突然間臉色大變,不由一愣,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回頭望去——只見北方天際,煙塵高揚,遮天蔽地!

他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上馬!”緊接著,趙隆聽見自己本能的大聲吼了起來,“都給我上馬!”

緊接著,白溝河南邊的所有宋人,都看見了北方密密麻麻的黑點,向著自己湧來。

“都給我聽好了!曲三,你帶兩個人去烽火台燃起狼煙!然後帶驛館的人退回雄州。不許在驛館留一粒糧食!”

“是!”

“崔都頭,你率部下人馬,與杜大人一道馬上回雄州。一路通知沿途商旅、鄉村百姓,即刻退回雄州城。凡敢違令繼續北上,或拖滯不肯入城者,以通敵論處,格殺!”

“是!”

趙隆一面大聲下達著命令,心裏面竟然感覺到一陣久違的興奮。他完全不用多想,只憑著本能,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趙大人,那你呢?”他聽見已經準備策馬南行的杜台卿問自己。

“其余的人與我留下!”

“啊?!”杜台卿吃了一驚,“趙大人,你只帶十個人?這白溝可阻不住遼兵。”

“杜大人放心。我只不過是要看清楚來了多少人,誰是主將!”

“既然如此,那下官也陪趙大人一道留下。”杜台卿笑道,不待趙隆答應,便轉頭對他帶來的幾個人道:“你們幾個,都聽崔都頭差遣。”

趙隆瞥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心裏略覺意外。但他也管不了杜台卿,目送著曲英和崔都頭率兵縱馬離去,便策馬四顧,打量周邊的地形。

大宋自太祖以來,苦心經營河北防線。大體上,是以雄州以西的保州為中心,在保州以西,真定府以北,一面廣植榆樹、柳樹,一面禁止百姓伐樹,而以塘渠為輔。這個策略至仁宗皇帝時,便已卓有成效。大宋在這個地區種了數億株樹,時日既久,合抱之木交絡翳塞,除了刻意留出來的道路,大部分地區都不利騎兵通行,而這些留出來的道路,有時只能供一兩騎通行。而在保州以西,東至雄州、霸州、滄州一帶,則以塘渠為主,植樹為輔。利用這一帶的凹陷窪地,溝通河渠,經營了一道由無數個縱十余裏、寬二十余裏的塘泊、水田構成的總長達八百余宋裏的塘泊防線。但這道防線有其天然的弱點,至紹聖之時,許多的地方水淺,並沒有成形,而冬日結成堅冰,旱時又根本無水。至於植樹之策,雄州曾經屢次發生宋朝植樹,契丹人趁夜入境,半個晚上將樹砍得幹幹凈凈的事情。而樹林要長成保州、定州、真定一帶的規模,至少要幾十年,因此,雄州境內,一直沒有那樣成規模的樹林。而且,雄州還有一個天然的弱點,大宋河北地區最重要的官道,就通往雄州。雖然這條官道至雄州就繞了個彎西向容城,但是這些年來宋遼通商,商旅們不願意繞道,往往從雄州直接往白溝驛渡河,因為這能省下兩三天的路程,於是此事開始屢禁不止,後來便習以為常。從白溝驛至雄州這三四十裏,不知不覺間,竟形成了一條寬可容兩輛馬車通行的道路。至於白溝沿岸的柳樹、道路旁邊的榆樹,除了供行人歇蔭外,在軍事上是毫無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