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河潼形勝寧終棄 第二節(第3/5頁)

事實上,是禦前會議采納了劉舜卿與司馬夢求的一個大膽的建議。

對於河東的地理、形勢,劉舜卿、司馬夢求與潘照臨有著同樣的認識,但卻有完全不同的結論。

禦前會議調折克行與吳安國部至代州,並且決意要設立河東宣撫使司,目的正是想讓折克行與吳安國去打硬仗,打連潘照臨都不敢想象的硬仗!

耶律沖哥絕不是個讓人喜歡的對手,北攻蔚州,孤軍北上軍都陘,自然是任誰也不敢如此不將耶律沖哥放在眼裏的。但是若能攻取靈丘、飛狐口、五阮關,打通靈丘道與蒲陰陘,那麽河東宋軍就可以循此道直取遼軍南京道之易州、範陽,直接威脅析津府。打通山前山後之聯系,以精銳之師攻入遼國之心臟,轉眼之間,河北之遼軍,就會變為腹背受敵。到那時,耶律信若不馬上回師,那他便可以永遠不用回去了。但若果真如此,耶律信想從容回師,也沒那麽容易。

那將是真正的抗遼第一功。

但這個計劃成功與否,保密至關重要——倘若耶律沖哥事先聽到一絲半點風聲,以靈丘道、蒲陰陘之地利,無論折克行、吳安國如何驍勇善戰,他們便能有一人一騎活著回來,亦是謝天謝地。因此,即使是對潘照臨,石越也不會吐露半個字。

這個作戰計劃,即便在禦前會議中,也是只有寥寥數人才知道的最高機密。

這算是一支奇兵,石越與禦前會議當然不會將戰勝契丹之賭注,壓在一支奇兵身上。自古以來,戰爭之中,妄圖孤注一擲者,成功者絕少——雖然他們更引人注目,但看著別人成功容易,假若自己也去邯鄲學步的話,卻往往便會成為輸得一無所有的那個賭徒。

主戰場永遠在河北,禦前會議與石越皆不會自河北抽調任何兵力給河東,否則,萬一攻不下飛狐口,或者耶律沖哥早有準備,結果便是全局崩壞。面對遼軍的主力,每一支禁軍,都彌足珍貴,因為你事前永遠不會知道究竟哪支部隊才是取得勝利的最後一根稻草。而且,縱然是河東得手,倘若因為兵力不濟,河北戰場之宋軍無法對遼軍保持壓力,甚至遭遇重大挫折,那便是折克行、吳安國攻入易州,亦無濟於事。

而實際上,從戰術層面來說,能否攻取靈丘、飛狐口、五阮關,兵之多寡亦不是一個重要因素,在靈丘道與蒲陰陘上,兵多了反而礙事。

因此劉舜卿與司馬夢求的計劃,是要求種樸守雁門、西陘,折克行居代州策應,而吳安國出瓶形寨——若其得手,折克行部便可隨之東出。若其失利,折克行仍可隨時支援雁門或瓶形寨,保證代州不失。

禦前會議為這個計劃丟出去的賭注,便是吳安國的河套蕃軍與一個神衛營——樞府已經下令,令剛剛成軍不久的神衛十九營,攜十門克虜炮前往河東,名義上是增援雁門、西陘二寨,實際上是令其受吳安國指揮。

從職方館測繪的地圖與地理資料來看,無人能保證蒲陰陘可以運送火炮,靈丘道路況稍好,但也並不容易。不過,既然耶律沖哥有本事將火炮運過天山,劉舜卿與司馬夢求便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問題不必由他們來操心了。反正若吳安國沒有辦法的話,這支神衛營仍可以如公開宣稱的那樣,去雁門寨協助防守……但此時,聽著潘照臨的分析,石越卻突然明白過來。

在劉舜卿、司馬夢求乃至樞府的官員們心目中,對吳安國這顆棋子,並不全是他們所宣稱的那樣寄以重任,實際上,吳安國更象是他們的一顆棄子。從軍近二十年,屢立戰功,積功官至昭武校尉的吳安國,自伐夏之後十余年竟然一直呆在天德軍做個知軍,統率著區區五千河套蕃騎!由此已可見吳安國實是不受人待見。這個“天德軍”還是紹聖年間,以宋占河套之地所置,在它的東面遼國的西南路招討司亦有個“天德軍”——宋朝這個“天德軍”,休說比不上唐代的天德軍,便是比遼國的天德軍,亦遠遠不如。在大宋朝所有軍州中,天德軍無疑是所轄民戶最少、環境最惡劣的軍州之一。倘若人緣稍稍好一點點,以吳安國之資歷,休說是龍衛、雲翼,便令他統領上四軍,亦在情理之中。

人人皆知吳安國難以約束,但他是功名卓著,如此大戰,不用他亦說不過去,且只怕自己心裏也會別扭……因此,他們才會想出這“一舉多得”的妙招來吧?

西漢諸將嫌李廣礙事,便常令他獨領一軍,美其名曰“分兵合擊”,實則大家都來個眼不見為凈。吳安國之事,正與此異曲同工,只不過劉舜卿與司馬夢求選擇的是,是讓他去打惡戰。成則封侯可期,敗則性命難保。若得勝固然能出奇制勝,若失利亦無損於大局……與李廣之際遇相比,實在稱不上哪個更加惡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