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 第六節(第4/6頁)

他這個“酒”字一出口,城墻上立時歡聲雷動,連劉延慶也忍不住湊上前去,罵了一句粗話,“娘的,多少年沒聞過酒味了!”

李渾見他過來,忙親自遞了一大碗酒遞過來,笑道:“劉將軍,這是城內富戶李三眼家釀的酒露,聽說李家好大家業,都道河朔衣被天下,李家的綾絹,本州人都道,也就比相州、定州的那幾家大戶差點了。連這酒露制法也是從東京巴巴學回來的,李三眼和我誇口,說他家的酒,和烈武王府是一個味道,劉將軍給他嘗嘗!”

劉延慶端過酒來,一口飲盡,咂舌贊道:“好烈酒!好烈酒!”一時心中的烏雲,暫時拋到了九雷雲外。

李渾見他喜歡,笑著叫人捧了一小壇酒過來,送給劉延慶,一面輕輕踢開一個又來討酒的節級,高聲道:“太尉有令,這酒便是給大夥解解饞,待到打敗遼狗之後,再與大夥痛飲,不醉不休。今天每人限量一碗,以免誤事。要是有人喝了酒,待會遼狗攻城,直娘賊的連弓都張不開,那以後可沒命喝酒了。”

“沒事,俺量大!”那節級早和李渾相處慣了,也不太懼他,臊著臉,又湊上前來。

“量大也不成,太尉的將令,準敢犯?”李渾笑著啐了他一口,“你要是今日喝了酒,還能射殺幾個遼狗,明日我再給你兩碗。”

“李將軍,這可是你說的!”

“誰還賴你。”李渾笑著拍了下那節級的頭盔,眼見著各人酒菜都分發畢了,便過來與劉延慶告了罪,下城而去。

這一日的南城,經過李渾來這麽一趟,眾人的士氣又高漲起來。劉延慶雖然明知道援軍無望,但是也不那麽心事重重。

然而,讓人奇怪的是,原本預計之中的猛烈攻城,在這一天,竟然也沒有發生。遼軍突然停止了連日持續不斷的攻城,他們僅有的動作,只是在南城外挖挖壕溝。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讓劉延慶意外,連姚兕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僅二十七日是遼軍停止攻城,二十八日,遼軍也沒有攻城。只是零星的,遼軍會朝城裏打幾炮。此時深州城被遼軍圍得鐵桶一般,特別是遼軍開始在南城挖壕溝以後,深州與外界便完全斷了聯系。拱聖軍諸將全然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麽,對於遼軍的突然變化,他們也只能帶著種種猜測,靜觀其變。對於拱聖軍有利的是,深州城內糧草充足,不懼遼人久困;但不利的是,這種優勢並非拱聖軍獨有,深州下轄五縣,個個都是人口眾多、富有豐饒的望縣,除了深州州治所在的靜安縣,遼軍很早就攻克了武強縣,在這次圍城之時,又抽出兵力,先後攻取了束鹿、饒陽二縣,其是束鹿縣的常平倉,積蓄了三萬余石糧食,因當地官民心存僥幸,抗令不遵,舍不得焚毀,結果全都落入遼軍之手,大大緩解了深州遼軍的補給壓力。

因此,劉延慶又生出一絲僥幸來:或許遼人準備改變策略,想要長朝圍困深州。

只要遼軍不再攻城,這樣的局面,劉延慶是樂於接受的。

但他的幻想僅僅維持了一個晚上,六月二十九日的清晨,便在劉延慶把守的南城之外,他看見一個遼人身著白衫,身上沒帶任何兵器,單騎馳至城下,朝著城頭喊話,要求進城面見姚兕!

劉延慶一面止住打算往城下射箭的部下,一面連忙著人向姚兕請示,得到允許之後,才放下一只吊籃,將這個遼人吊進城中。

“我是為兩朝百姓而來!”這個使者一上城頭,便用一口流利的汴京官話,如此宣稱。

不消說,這是個劉延慶心裏非常贊賞的使命。

雖然他還是戴上了一張面具,旁人絕難從他冷冰冰卻又不失禮貌的臉上看出他對於這個使者的態度。按著姚兕的命令,他親自護送著這個契丹使者,前往靜安縣衙。

他知道姚兕的行轅本不在靜安縣衙,此時只不是為了要接見遼使,不得不選一處較氣派的地方,一時之間,人馬調動難免需要時間,因此他故意不緊不慢的走著,為怕被遼使覷出城中虛實,又寧可多繞道路,也要挑著破壞不大的街道行走。

這麽著花了好一陣功夫,他才終於將遼使送至靜安縣衙,他到達之時,遠遠便望見縣衙內外,一隊隊虎背熊腰的將士,挎劍持戈,盛陳兵甲,一片肅殺之氣,心知姚兕必已準備妥當,這才放下心來,伸手請遼使下了馬,步行進縣衙。

走進縣衙之內,肅殺之氣更重,衙內兵士,皆是兇神惡煞一般,仿佛立時便要將遼使生剝活吞了。他悄悄斜眼打量遼使,見他表面上雖做出不以為意的樣子,眼神卻已有幾分慌亂,不由暗暗好笑。此時田宗鎧早已披甲持劍,站在公廳門口,進著劉延慶與遼使過來,亦不降階,只是微微躬身,道:“使者請——我家太尉,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