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 第一節

紹聖七年七月一日。

自驍勝軍與環州義勇退回到衡水縣,已經過去四天。這四天的時間裏,唐康時刻都在關注著苦河北岸的深州的戰局。此間,大名府的宣撫使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接受了唐康與李浩編造的解釋,沒有追究二人的責任,只是移文唐康與李浩,命令他們接受仁多保忠的節制。但是,讓唐康與李浩都深感意外的是,盡管仁多保忠統率著神射軍於六月二十七日便已經抵達冀州,但他卻並沒有前來衡水,而是率軍徑直前往衡水東北的武邑縣,在那裏安營紮寨。

武邑縣距深州城也不過六十裏,與深州的武強縣隔著改道後的黃河北流南北相望,兩城相距不過四十裏,神射軍屯兵於此,對於深州的遼軍側翼,構成極大的威脅。仁多保忠將自己的輜重部署於觀津鎮,中軍紮營於阜城,並分兵一營三千之眾,北進河間府北望鎮,另遣第一營,在黃河北流的東岸列陣。

仁多保忠這樣的部署,從戰略上來說,便是唐康與李浩,也不得不承認是一招妙棋。他背後的永靜軍,位於禦河,也就是永濟渠之傍,而那是連通大宋北方諸鎮的重要水道,而當仁多保忠將陣勢布好之後,一面將永靜軍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中,另一方面,也讓永靜軍的教閱廂軍與大量軍事物資,成為自己的後盾。若做長期打算的話,神射軍可以從永濟渠得到源源不斷的補給。

此外,他占據的幾個地區,進可以進攻遼軍;次則可以起到溝通河間府與冀州之作用,使河間之雲騎軍不再成為一只孤軍;最差,他也可以憑借著黃河天險進行防守,在他已率先布陣的情況下,遼軍要想越過黃河來進攻他,絕非易事。

平心而論,以知兵而言,仁多保忠這一手,較之唐康與李浩先前急不可耐的屯兵於苦河之南,而後又輕率進兵,不利之後倉皇後撤,實是要高明太多。

遼軍亦的確對仁多保忠的出現迅速地做出了反應。

在發現神射軍出現在武邑等地之後,遼軍在武強縣的兵力增加到了兩千騎以上,河間府的遼軍更是派出數千人馬,開始加緊攻打河間府南邊的樂壽縣,除此以外,遼軍還沿著黃河東流的西岸,加派了巡邏的哨探……但令唐康與李浩不滿的是,仁多保忠似乎絕無渡河之意。

他只在當地收羅征集船只,並且征募工匠,晝夜不停的造船。從他經營的規模來看,全然不是為了神射軍區區一萬五余人馬打算的。唐康與李浩不能不疑心,仁多保忠打的是等待西軍的主意。

因為仁多保忠將中軍大營紮在了阜城,離衡水較遠,因此六月二十九日,唐康只是派了一名參軍去問候,聆聽訓示。但仁多保忠亦無甚指示,只是吩咐二人“持重用兵”而已。然而,這卻是二人所無法遵從的,因為在六月二十九日,他們派出去的哨探回報,遼軍在休整了兩天之後,開始更加猛烈的攻打深州城。韓寶這次的攻城,不僅異常的兇狠,而且更有章法。據唐康派出的哨探觀察,遼軍並未采用此前的蟻附攻城之法,而是集中了全部的火力,攻打深州東城。他這一次,調動了全部的火炮、拋石機,猛攻深州東城。在弓弩、炮石的掩護下,遼軍將事先秘密造好的數十架尖頭木驢推到深州城下,每架尖頭木驢裏面,可以躲藏十名遼軍,這些遼軍拿著鐵鑿、斧錘等工具,開始徑直在深州的城墻根部鑿洞。

這又是火藥時代出現的一種全新的攻城術。

唐康不難猜到韓寶想做什麽。一旦遼軍在深州城墻上成功的鑿出幾個大洞來,再在洞裏裝滿震天雷或者火藥捅,點燃之後,深州的城墻便會被徹底炸塌。這一招不是韓寶的獨創,宋軍當年在攻打蘭州之時,便已經用過,只不過,當時宋軍是耐心的挖地道,而韓寶則更加的簡單粗暴——如果你擁有足夠的能力壓制城墻上的守軍,你的確是可以采用更加簡單但也更加迅捷的辦法。

但唐康無暇感慨遼軍在攻城方面的迅速進步——當韓寶一開始圍攻深州的時候,唐康敢打賭他是絕對不曾想過尖頭木驢的這種用法的,但現在他們會了,據哨探的報告,他們甚至還學會了利用風向,在深州城外燃起濃煙,用煙霧來遮蔽守軍的視野,同時熏得他們在城墻上難以立足。對於唐康來說,他只是深刻的感受到威脅,當遼軍開始學會有效的攻城方式之時,深州城離陷落便越來越近了。

而另一方面,守衛河間樂壽縣的,除了幾百名教閱廂軍外,再無一兵一卒,樂壽知縣便率領著這些廂軍與百姓纓城自守,淪陷亦不過是遲早之事。雖然樂壽縣在軍事上意義不大,但仍可部分抵消神射軍北進北望鎮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