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 第六節(第2/6頁)

這對於韓寶來說,既是一種侮辱,興許他還看成了一種挑釁。

而韓寶心裏也肯定知道他蕭嵐對於這場戰爭的微妙立場。

如果他是來尋求聯盟的,而自己卻因為猜忌而不肯表露出相應的誠意……想到這裏,蕭嵐決定就算冒點小風險,也不能放棄這次難得的機會——從長遠來看,若能與韓寶結成聯盟,無疑有利於他在未來占據對耶律信與耶律沖哥的優勢。

“晉公,理雖如此,然恐蘭陵王絕不肯輕易答應……”

深州六月的夜晚,安靜、清爽。田宗鎧領著三十名環州義勇,走在蒙蒙朧朧如罩了一層黑紗的夜色中,聽任夏夜的涼風吹拂著臉龐,之前失望的情緒漸漸又平復了。因為怕驚動北面的遼人,田宗鎧特意繞了一個大圈,他從遼軍駐地西邊的一片稻田中穿過——在戰爭的破壞下,這片稻田無人耕作,本該已經收獲的稻子,被遼人破壞得慘不忍睹。他們不敢騎馬,事先裹好了馬蹄,給戰馬銜枚,悄沒聲息的穿過這片稻田,繞到了契丹人的身後。

白天的苦戰,對於遼軍來說,也是極大消耗。他們雖然放出了哨探,但是疲憊較之警惕更占據了上風,遼軍的哨探也只是抱著應付上司的態度巡邏著,田宗鎧一行很輕易的便避開了他們,甚至他們還發現了兩撥遼軍哨探找個草叢在呼呼大睡。

但田宗鎧仍然是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到了深州的南門之下。為防遼人夜襲,深州城墻上倒是燈火通明,他們快接近城墻時,被城外的遼軍發現,但這些遼軍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射了幾箭,便放任著城上墜下吊籃,將他們接進城中。

田宗鎧進城之後,守南城的幾個校尉都圍了過來,有人便忍不住試探著問起白天的戰況。通過簡短的交談,田宗鎧很快就知道,白天在深州城也發生了惡戰,姚兕幾次試圖沖出城去,裏應外合,但是拱聖軍能戰之兵已所剩無幾,而遼軍在城外留下了充足的兵力,結果幾次沖鋒都被遼軍打了回來,反而又折損了兩百余人。

但田宗鎧卻抿緊了嘴巴,絕不肯透露半點消息。

盡管是深夜,但田宗鎧回來的消息,還是很快傳遍了全城。下城不久,便是如今已是拱聖軍第一營副都指揮使的劉延慶來迎接他,前往姚兕的帥府。

第一營在田宗鎧出城時,便只剩下九百余人,而白天的作戰中,劉延慶新上任的這只部隊又成為主力,與遼軍幾番死戰,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八百人,營部都指揮使還負了重傷,上任沒幾天,劉延慶便又接掌了第一營的指揮權。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的劉延慶,心裏面對於驍勝軍的戰況,是十分關心的。升官無疑是件喜事,但他打心眼裏覺得拱聖軍已經支撐不下去了,損失了超過一半的兵員,蝸在深州這樣的小城內,不可能有什麽前景可言。

惟一的希望就是援軍。

他很想直接問問田宗鎧,但是,如今他的身份地位卻已大不相同了。此前有人帶進來幾份報紙,劉延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事跡,還有樞府、宣台的褒獎——這些都讓他的虛榮心膨脹到了極點,雖然略感可惜的是,他的恩人張癸在不久前中流箭死了,但是他又受到了姚兕的賞識。這種意想不到的際遇,讓他變得謹言慎行。

什麽是“該說的”?什麽是“不該說的”?劉延慶十分明白一個道理,福能從口入,禍亦能從口出。

他寧可自己來觀察——援軍還給了田宗鎧三十名護衛,這應該是一個好跡象。他認得這些護衛是環州義勇,他早就聽說過這些家夥中不少人喜歡在額頭上刺青,通行的圖案是一面青銅面具。這三十人中,差不多有一半人的額頭上,便繡了個那玩意。從這個細節,他能得到好幾條信息:其一,西軍來了;其二,形勢有利於宋軍——否則,沒有人會願意到一座必然被攻克的城中來。在劉延慶看來,環州義勇雖然威名素著,但畢竟是烏合之眾。他從未想過,他們也會遵守、畏懼軍法,何況是讓人去送死……這讓劉延慶安心不少。

送田宗鎧回到帥府後,姚兕便摒開眾人,單獨聽田宗鎧密報。劉延慶則給這些環州義勇張羅住處,他嚴厲的喝斥部下不得向環州義勇問東問西,自己也是絕口不多說半句。直到天色微明,帥府開始點卯,一宿未眠的劉延慶,又匆匆忙忙趕到姚兕的帥府。

姚兕的帥府,此時已經換到了深州城中的一座小土地廟內,原來的拱聖軍軍部所在地、以及深州州衙,在此前遼軍猛烈的攻擊中,皆被遼軍的拋石機、震天雷擊毀。在持續的攻城作戰中,原本不擅攻城的遼軍也積累起了不少經驗,每次以雲梯蟻附攻城之前,他們會對主攻的城墻,集中拋石機、火炮、弓弩進行猛烈的打擊,這段時間對於守城的拱聖軍來說,總是最難熬的,密如飛蝗的矢石從頭上呼嘯而過,城墻上的拱聖軍,都只能把身子埋在女墻後面,稍不小心擡頭,便是非死即傷。遼人甚至還學會了用拋石機發射震天雷——這些火器一旦碰巧落在城墻上,帶來的便是巨大的傷亡。不過,在火炮的使用上,遼宋兩國其實都面臨著一個類似的問題,他們缺少大量具備幾何學等相關知識的炮手,雙方的精英都清楚的知道火炮的角度與射擊距離的關系,但要培訓一批懂得利用簡易工具進行計算的炮手,在當時的條件下,卻並非易事。炮手們主要是依靠經驗,有時則幹脆采用平射的方式,比如在城外壘一座與深州城墻同高的炮台——這是花了一段時間,遼軍才想到的辦法——雖然這有點費時費力,但畢竟能大幅度的提高射擊的精確度。而此前,因為操作拋石機與火炮的工匠大多經驗不足,時常測不準距離,遼軍經常將炮石打進城中,深州城內的許多房屋,都遭損壞。姚兕此前的帥府,便是毀於這種“流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