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剛不作繞指柔 第六節(第3/6頁)

但在此時,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對於拱聖軍軍部每日的點卯來說,也顯得過於寬敞了。

無論是出擊、守城,姚兕都以嚴酷的軍法要求他的校尉們身先士卒,這的確是維持著拱聖軍士氣在重大傷亡之下亦不至於潰散的重要原因,但它帶來的直接後果便是,拱聖軍的將校傷亡比也遠高於普通的士兵,當六月二十七日的卯時,劉延慶來到拱聖軍軍部之時,他已經是拱聖軍屈指可數的幾個階級較高的將領之一了。

軍副都指揮使重傷;護軍虞侯戰死;戰前的五個營都指揮使,如今只有姚古還活著,此時各營的主將,大多資歷也不比劉延慶高多少,要麽是戰前各營的副將,要麽是軍行軍參軍。而他們統率的兵馬,其實也不過區區數百人——幾天前,姚兕便重新調整了各營的編制兵馬,每營多不過九百人,少則只有五六百人。

如今深州城內兵力最多的,反倒是宣節校尉李渾的“深州兵”。他奉姚兕之命,以拱聖軍“軍行軍參軍”的名義,與深州知州一道,在城中募集勇壯,訓練鄉兵。因姚兕不斷放出風聲,聲稱城破之後,契丹必定屠城,故此城中百姓大多自認必無生理,只能拼死守城,因此李渾手下反倒有數千之眾,雖然絕無野戰之能,但協助拱聖軍守城,倒也是一只重要的力量。

五個營的主將,加上田宗鎧、李渾,區區七人,便是如今拱聖軍軍部每日要點卯的全部將領了。

姚兕聽過田宗鎧的報告後,他並不相信唐康的那一個空口諾言,驍勝軍既已被擊退,而他仔細詢問,又確定再無其他援軍抵達冀州,因此他心裏面,短期內對援軍的再次到來,已經不抱希望。然而事到如今,即便想要突圍也更加困難,遼人本就在深州三面紮寨,防範嚴密,如今因驍勝軍的到來,又經此大戰,必然也會加強南面的戒備,倘若從深州南面突圍至冀州,有苦河需要渡過,而空間逼仄,在遼人有備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在這段距離內甩開遼人,一旦遼軍尾隨而來,拱聖軍便有全軍覆沒於苦河之邊的危險。

姚兕是十分剛決之人,他判斷了自己所處的局勢之後,便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艱難,亦只能堅守深州。況且他心中也很清楚,他在深州堅守如此之久,遼軍攻城損失慘重,一旦他棄城而去,遼軍輕取深州之後,必然屠城報復。那樣一來,他之前的擅自行動,一定會被兩府追究,台諫也必定將深州的被屠算到他的賬上,雖以大宋之傳統,他多半不會被處死,但是結局也好不到哪去。

然而,他也無法判斷他們還需要堅守多久,才能等來援軍。又或者,在深州城破之前,援軍根本不會到來?因此,他也不能對他的幾名大將隱瞞此事——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驍勝軍退回了衡水。在點卯會議之時,他故意輕描淡寫的介紹了他們的境況,然後徑直宣布他們將繼續堅守深州,等待援軍的再次到來。

但眾人仍然立即明白了自己真正的處境。

原本充滿期盼的氣氛,頃刻間,便降到了冰點。壓抑、絕望的情緒,在眾人的臉上顯現出來。

他看見姚古嘴動了動,“除了堅守待援,咱們亦已經別無選擇!”姚兕搶在前面,沒有讓姚古把話說出來,“事到如今,突圍只會全軍覆沒!”

他一時之間卻沒注意到,自主帥口中說出“全軍覆沒”這樣的字眼來,在這種情況下,卻更加讓人感覺到不吉利。

在清晨的會議上,姚兕又重新安排了各城的防務。劉延慶的第一營因為先日經過激戰,被調到了南城,權當休整。他此時心情復雜,一時憂心忡忡,又無計可施;一時又顧念自己的錦繡前程、身份地位,生怕露出半點怯意來,落人話柄……在患得患失之中,他心不在焉的交接了南城的防務,然後站在城頭,遠眺南方。

一大早起來,發現驍勝軍已經退回苦河南岸的遼軍,此時正收拾了營寨,騎著戰馬,拉著馬車,返回深州。看著一隊隊的契丹騎兵,口含樹葉,吹著小曲,從深州的南面招搖而過,劉延慶這時才無比真實的感覺到他們正身處一座孤城之中。援軍已被擊退,而突圍也不可能——他又看到數以千計的宋朝百姓、遼軍家丁,正在千余騎遼軍的監視下,在城外挖掘濠溝。

這顯然是防止宋軍裏應外合,或者半夜突圍的策略。

“開飯嘍!開飯嘍!”幾聲吆喝將劉延慶從神遊中拉了回來,他回過頭去,看見李渾領著幾十名深州兵,挑著飯菜,正從上城的階梯處冒出個頭來,他的部下發出一聲歡呼,丟掉手中的兵器,小跑著圍了上去。

李渾笑容滿面的讓人分發著飯菜,一面高聲喊道:“大夥慢著點,太尉有令:援軍不日大集,將遼狗趕回老家指日可待。這回是石相公親自領兵,昨日來的,便是石相公的先鋒……故此這深州的存糧,咱們也不必精打細算啦,大餅管飽,有肉有菜,還有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