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 第八節(第2/4頁)

趙煦拉著高太後的右手,噙著眼淚,道:“娘娘放心。”

“還……還有曹……曹……”

“娘娘只管放心。”趙煦終於按捺不住,哭出聲來。

“莫,莫要記恨……都……都是兄、兄弟……”

“朕知道,朕知道。”趙煦反復說著,向太後與清河看著傷心,也低聲抽泣起來。

高太後看看眾人,這才總算放下心來,閉上眼睛歇息。

眾人心裏都很傷心,但卻不敢哭泣,生怕驚擾了高太後,都是垂著頭,伏在高太後床前,抹著眼淚,過了好一陣,趙煦感覺手中的高太後的手垂了下去,他心中一驚,高聲喊了起來:“禦醫!禦醫!”

幾個禦醫慌忙小跑著進來,領頭的醫官探了探高太後的鼻息,又把過脈,撲通一聲,跪倒在趙煦的面前,哭道:“官家,娘娘,娘娘大行了。”

聽到這句話,趙煦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亦不覺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身旁的向太後身子一搖,頓時暈了過去。清河一面哭著,一面抱起向太後,回頭想要喚人,卻見陳衍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保慈宮內外,已是一片哀聲。

韓維、範純仁、韓忠彥三人奉詔前來,與陪著趙孝錫來的翟原一道等在保慈宮外,以為還可以見高太後最後一面,不料趙孝錫被召進來了,沒過得多久,等來的卻是滿殿的哭聲。三人的心,立時都沉到了谷底,韓忠彥當即跪倒在地,與翟原一道放聲大哭,韓維與範純仁對視一眼,韓維上前一步,拉起韓忠彥,道:“參政且不忙哭。”

範純仁也點頭道:“國家多難,吾輩備位宰輔,當盡大忠。”

韓忠彥被韓維拉了起來,神形慘然,道:“某方寸已亂,但聽二公主張。”

韓維看看範純仁,又看看韓忠彥,沉聲道:“吾等當先見官家。”

趙煦在高太後的床前,哭得痛心徹肺,直到候在殿外的李舜舉與龐天壽進來,向他稟報三位宰臣在外面求見,他才止住眼淚,宣三人進來。韓維、範純仁、韓忠彥進到殿中,望見帷幄後高太後的遺體,都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趙煦看著三人,又看看高太後,悲慟難抑,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李舜舉是極有主意的人,他眼見趙煦如此,生怕他哭壞了身子,便悄悄請來清河,好說歹說,將趙煦勸出殿中,移到保慈宮的偏殿坐下。韓維三人也跟到偏殿,趙煦賜了座位,三人坐下,默然許久,見趙煦仍在流淚,韓維乃是首相,便先開口勸道:“官家身系天下之重,雖然孝心動天,然還請節哀順便才是。”

趙煦抹了一把眼淚,擡頭望著韓維。他心裏頭感覺空空蕩蕩的,仿佛突然間少了點什麽,卻又無處訴說,正要遷怒他人,這時聽韓維勸說,心中十分不耐,但他畢竟也已經十六歲,知道自己根基未穩,便有再多不滿,即位之初,亦須籠絡宰輔,否則不免“天下失望”,對他執政大為不利,因此,看了韓維半晌,又低下頭去,輕聲道:“朕知道了。”

韓維又說道:“方今國家多難,北虜背信,犯我疆土,兵戈未消,太皇太後又龍馭賓天,國家不幸,莫過於此。然此亦上天之所以欲降大任於陛下也,務請陛下振作,奮發圖強,勤政愛民,則太皇太後在天有靈,亦可安慰。官家痛失至親,心中悲痛,臣等感同身受,然太皇太後身後之事,猶須請官家示下……”

“娘娘身後之事,還須丞相、樞使、參政商議之後,朕再定奪。”趙煦搖搖頭,又道:“祖宗之法,娘娘大行,朕當守孝三年,以盡人倫……”

“官家孝行,感天動地。”韓維心裏對皇帝的這個表態,十分滿意,但他自然不能當真讓皇帝守孝三年,“只是如今乃國家多事之秋,官家身系天下之重,只能盡大忠,行大孝。昔日晉文公故世,秦師趁機伐鄭,晉襄公墨縗治事,大敗秦師,從此鞏固晉文之霸業,後世以晉襄公為真孝者。陛下當法晉襄公,知人善用,驅除契丹,此亦太皇太後之所以寄望於陛下者!”

趙煦又哭了起來,抹著眼淚,泣道:“朕方寸全亂,但聽丞相安排。”

但在這一刻,他的眼淚,卻已經不是悲傷,而只不過是演戲。他心裏還留著對高太後的懷念,但是,這些約定俗成的戲碼,他演起來,也毫不生疏。

稍早,七月七日淩晨,深州。大雨滂沱。

自七月五日城破,深州又苟延殘喘了一日一夜。

這並非是因為拱聖軍如何堅韌,實際上,經歷過七月五日的血戰,深州的軍民,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重兵方陣與守城最大的區別,就是城墻這種永久堅固工事,能夠最大幅度的節省士兵的體力。在敵人進攻被打退後,城墻上的士兵可以抓住空隙休息一會,但對於重兵方陣來說,這是不可能的。陣形上出現任何的松懈,結果就是整支部隊的災難。列陣與敵人苦戰一天與堅守城墻一天,士兵的辛苦程度,有著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