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臣憂顧不在邊陲 第八節(第3/4頁)

七月五日的晚上,深州的宋軍便已經體力透支,這時只要有一支遼軍突襲一次,便可能造成宋軍的崩潰。但是,遼軍也累了,韓寶與蕭嵐為了防止黃雀在後,不願意冒險讓士兵們無節制的消耗體力。以防萬一次日還要與西邊的那支神秘宋軍惡戰。

而七月六日,當韓寶準備一舉擊破拱聖軍的時候,卻又面臨了意外的變化。

耶律薛禪突然來報,他的西方出現大量的煙塵與旗幟。沒多久,韓寶又接到報告:有數百騎穿著契丹宮衛騎軍服飾的軍隊向耶律薛禪那裏倉皇逃來,耶律薛禪派出數百騎前去接應,結果遭到突襲,雙方一陣混戰,各死傷了十余人,那支假冒宮分軍的軍隊,才悻悻而退。

但韓寶仍然不敢大意,留下蕭嵐指揮部族屬國軍與漢軍攻城,自己帶走了全部的宮分軍,前去增援耶律薛禪,到了那裏之後,才發現不過是宋軍的疑兵之計。蕭吼率隊抓獲幾個束鹿的契丹潰兵——這幾人曾隨慕容提婆在晏城大戰,韓寶這才知道宋軍不過數百騎而已。他惱羞成怒,一面令韓敵獵率數百騎回靜安,通報蕭嵐,自己則親率主力,前去奪回束鹿。

韓寶久歷戎行,知道拱聖軍已不足懼,只要穩定諸部族屬國軍之軍心,以蕭嵐的兵力,奪取深州易如反掌,因此才如此安排。

但是,他料不到七月六日的中午開始,深州竟突然下起雨來。

這場雨實是難說是好是壞,在得知遼軍大舉來攻之後,姚雄、任剛中知道寡不敵眾,束鹿城垣最多防防山賊,無法對抗契丹大軍,立即棄城而走,臨走之前,二人放火焚燒束鹿積蓄,不料一場大雨突然淋下來,束鹿積蓄,十停中沒燒了二停,大火便被澆滅。二人無法可想,只得眼睜睜看著這些積蓄,又落到韓寶手中。

而大雨也耽擱了韓寶的行軍速度,雖然他兵不血刃,奪回束鹿,還出乎意料的搶回了大部分積蓄,但他到達束鹿之時,天色已晚,只能下令全軍便在束鹿休息一晚。而對深州城的蕭嵐來說,雖然韓敵獵帶回來的消息穩定了軍心,但他麾下諸軍,全都不習雨戰,在發動試探性的小規模攻擊被打退後,只得仍舊圍住深州,等待天氣放晴,再行攻城。

但對姚兕來說,這卻無異於一場救命雨。

雖然北城的小土墻被雨水一沖刷,便已經出現滑塌,但這種土墻,原本也就只能擋擋弓箭,總不能對它期待過多。而這場大雨,卻是讓姚兕與深州的宋軍,贏得難得的喘息之機。

利用這場大雨,他重整了麾下的軍隊。包括身負輕傷的在內,還能夠騎馬作戰的,只余下了拱聖軍六百余人,深州巡檢、百姓兩百余人,加在一起,不到九百人。除此以外,便是五六千名殘兵傷兵——這其中包括了半數的巡檢、參戰的深州百姓。事實上這些人已經無法打仗,人人身上都有嚴重的刀傷、箭傷,因為缺醫少藥,許多人的傷勢還在惡化。

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姚兕。但姚兕心裏明白,他已經真正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不會再有援軍,用光了所有的火器,連箭矢都不多了,他再也抵擋不住遼軍任何一次真正的進攻,現在已經是秋天,他甚至不能指望這大雨能連綿不斷的下下去。

他必須抓住這個老天賜予的好機會。

能做到大宋朝的統軍大將,姚兕有一顆冷酷無情的心臟。如熙寧間的狄郎一般,在堅守環州失敗之後,用自己的人頭,換取全城百姓的性命,在姚兕看來,那只能證明“人樣子”不是一個合格的將軍。

為什麽有些人能統率千軍萬馬,而有些人不能?前者最大的獨特之處,便是他們能夠驅使成千上萬的人去送死,而心中不會有絲毫的波瀾。哪怕這些人中,有他們的至親骨肉。

姚兕最初是為了為親人復仇而戰,但戎行數十載,死亡與犧牲,對他來說,早已經司空見慣。

當確定深州已不能堅守之後,當這場及時雨落下來之後,他馬上便做出了決定。

他必須率軍突圍。

只有活著才能再次卷土重來,而所有能夠活著回去的將士,都將是大宋朝最寶貴的財富。這些人是經歷過考驗的戰士。

而凡是不能騎馬作戰的人,都有義務為此犧牲。

哪怕這些人中間有姚古!在守城之時,姚古不慎被一枚震天雷炸傷——這是常有之事,在混亂的戰場上,總有些原本該往城下扔的震天雷,最後卻莫名其妙的在城頭爆炸了。

事實上,他必須拋棄他的大部分將校,包括他所喜愛的荊離。如今他的麾下還能夠騎馬作戰的將校,已只有三人:李渾、劉延慶、田宗鎧!

在大雨與夜色的掩護下,姚兕率領著僅余的不足九百名將士,牽著戰馬,悄沒聲息的穿過了土墻,越過壕溝與北城的斷垣殘墻。遠處,遼軍的營地一片寂靜,營中刁鬥之聲,也全被淅淅瀝瀝的雨聲所掩蓋,隔得遠些,便幾乎全然聽不到;望樓上的哨探,舉著昏暗的燈籠,四處張望,但他們所能看見的區域,不過方圓數十步,也就能勉強防備下敵人偷襲而已;便是巡邏的士兵,也沒有人願意冒著大雨離開自己的營地太遠,誰都明白,在這樣的天氣裏,若你離敵人太近,便意味著離死亡更近。實際上,也沒有人想過宋軍可能從北邊突圍——深州的北面,到處都是遼軍,姚兕若是腦子正常一點,便應該往南邊逃跑,而在那兒,有一條早就挖好的大溝等著他們。至於北面,做了防範宋軍偷襲的部署,便已經是蕭嵐過份的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