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聖主如天萬物春 第六節

劉延慶雖然對唐康、李浩、何灌與韓寶、蕭嵐的動機猜得離題萬裏,甚而有點小人之心,但出現在束鹿以西的部隊就是何灌的環州義勇這件事,卻被他誤打誤撞的猜中了。

這正是何灌所獻的牽制韓寶之妙計——不管何灌怎麽樣在苦河以南大布疑兵,又或盡力防守,要想騙過或者阻止韓寶,那都是不可能的。韓寶用兵謹慎卻不膽小,明知道蕭阿魯帶在唐康、李浩的後方,即使只是為了協助蕭阿魯帶牽制一下冀州的宋軍,他也不會因為宋軍兵力多或者防守嚴密,便知難而退,連試都不去試一下。因此,何灌的計策,除了要在苦河的南岸大布疑兵,還要另辟奚徑,去吸引韓寶的注意力。

而何灌打的,便是慕容謙的主意。

他在冀州只留下了兩百環州義勇,由一名膽大的指揮使率領,打著他的旗號,四出巡視,將協助他們防過的冀州巡檢也瞞了個嚴嚴實實,而他本人,則親自率領著余下的那不足五百騎人馬,扮成遼軍,多帶旗幟,晝夜疾行,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束鹿的西邊,然後大布疑陣。束鹿五丘,都是樹林茂密,他在那些地方,紮了一座座空寨,扮成數千之騎,覷視束鹿之志,為了不使遼軍起疑心,更是主動出擊,將所部裝成是大軍的先鋒軍,不斷尋找束鹿的遼軍作戰。

不得不說,這個計策十分的兇險。倘若遼軍在束鹿的將領有勇有謀,又或者稍微莽撞一點,便憑何灌這點兒人馬,很快便會露餡。如此一來,冀州虛實,便會被韓寶所知,他揮兵渡河,只恐連冀州城都岌岌可危。

但何灌也罷,唐康、李浩也罷,賭的便是天下無人敢小瞧了慕容謙!

他們相信以韓寶之能,必然早已知曉慕容謙到了真定府,而且慕容謙又擺了幾粒棋子在祁州,那麽真定、祁州宋軍的東下,便是韓寶不得不警惕的。況且,無論如何,當束鹿以西出現宋軍的時候,韓寶絕不可能不想到慕容謙,而認為那會與冀州的宋軍有關。就算遼軍識破了那是疑兵,也會認為是慕容謙布的疑兵,他們仍要花點時間去琢磨下慕容謙的用心。只要運氣不壞到一定程度,沒個幾天時間,遼人是不可能想到冀州的宋軍的!

而唐康他們最需要的,便是時間。

因為這個計策還有後手的。只是這個“後手”,並不完全在何灌的掌握之中。

原本此策是可以由左軍行營都總管府的宋軍來完成的,無論是武騎軍還是橫山蕃軍東下,韓寶就得面臨兩面作戰的窘境!但遼軍的策略,就是打宋軍一個時間差——真定府慕容謙得知冀州的戰況,然後揮軍東下,這是需要時間的,倘若一切順利的話,當慕容謙出現在深州的時候,韓寶的大軍,早已經到了永靜軍。河北戰場是不存在什麽後路的,整個河北,到處都是後路。當永靜軍在手之後,深州讓給慕容謙也無關緊要。甚至韓寶與耶律信在解決了永靜軍與冀州之敵後,還可以回過頭來,再收拾掉慕容謙。

現實亦是如此,就算是唐康、李浩,也指揮不了祁州的宋軍,他們亦不可能去要求慕容謙的部下做什麽,甚至為了怕過早泄露消息,何灌都不能主動與王瞻、劉法們聯絡。只是唐康再度派出密使,兼程前往真定府求見慕容謙,將這個計劃告知慕容謙,並向他乞兵相助。

若無慕容謙的相助,何灌的疑兵之策,很難持續十日之久而不被韓寶識破,但是,何灌與唐康、李浩,都將賭注壓了慕容謙身上,如此一來,何灌的疑兵計,隨時都可以假戲真做!只要能騙過韓寶三四日的時間,何灌不論慕容謙肯不肯發兵,都會立即返回冀州。若然韓寶發覺,掉過頭來進攻冀州,他便只能硬守。但,只要慕容謙肯急時發兵,疑兵變成貨真價實的大軍,那麽韓寶便只可能派出偏師進攻冀州,何灌再堅守苦河四五日,便未必不能做到。

唐康、李浩都知道這個計策極為冒險,何灌前往束鹿被發覺,韓寶在他到達束鹿之前突然大舉進攻,束鹿的遼軍將領碰巧是個莽夫或者智勇雙全,甚至前往束鹿的某個士兵被遼軍俘獲,慕容謙不肯發兵或者發兵遲了,韓寶得知慕容謙大舉東下後仍然孤注一擲大舉進攻冀州,而只以偏師拖延慕容謙……他們可以想到的,便有許許多多的意外,只要其中之一發生,後果便不堪設想。

還會有窮盡他們的想象也意想不到的意外!

但這就是所謂的“奇謀”!

自古以來,“意外”與“奇謀”,便是一對死敵。

但何灌所不知道的是,唐康和李浩悄悄的留了一條退路,萬一計策失敗,二人便不顧一切也要退守冀州城,哪怕驍勝軍再次損失三分之二的兵力,他們也要退保冀州,憑借堅城,與遼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