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山河百戰變陵谷 第二節(第4/7頁)

此時,石越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悔意。這樣的意外,若非是在宋朝,他除了鋌而走險,就真的再無第二條道好走。

現在他最擔憂的,還是小皇帝那邊。既便出現如此情況,因為唐康應對得當,只要接下來他再妥善處置,他尚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這個事件,無非是基本宣告了他仕途的終結而已。這也給了皇帝更多的籌碼與借口。但石越在出任宣撫使之初,心中便已萌退意,因此倒也並不十分介懷。他真正害怕的,還是年輕的皇帝可能將這件事處理得過於輕率——倘若發生臨陣換帥這樣的事情,那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

趙煦看起來是勇於進取的,但在他雄心勃勃的外表下,實質上卻是激烈而偏執的性格。倘若他相信出現一個權臣對於他的皇位威脅更大,他比那些看起來柔弱寡斷的君主,更加容易做出與遼國迅速媾和的決斷。以便他騰出手來,先穩定國內的局勢。

無論什麽時候,攘外必先安內,對於權力者而言,都談不上是錯誤的選擇。

既便是石越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在他身上隱藏著一種獨特的性格,盡管平時溫文爾雅,善於妥協,謹慎小心,但每次遇到真正的危機,他整個人反而會興奮起來,處事遠比平常果斷。

為了避免出現最壞的局面,也是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勞軍一結束,石越便做出決斷,他要馬上離開安平的軍營,只率宣台謨臣,在呼延忠與班直侍衛的護衛下,前往南面行營軍中。

解釋只會越描越黑,並且會損害到自己統率大軍的權威,因此這無疑是最徹底的以實際行動表達忠心的方式。

離開安平前,石越當著眾將的面,將安平的四萬大軍,包括慕容謙部在內,全部交由王厚直接指揮。王厚直接統率的威遠軍與驍勝軍余部,也北進至滹沱河南岸紮寨。然後,除了留下唐康,自折可適以下,所有的宣台謨臣,都隨石越一道,疾馳前往東光。

便在當日,也就是十月十七日的下午,石越一行,已經回到武強。此時,賈巖與李浩甚至還沒有接到北上的軍令。但在武強稍作休整時,幾乎是前後腳,石越又收到了來自河東的兩道密劄。

一道密劄是報告在十月十五日,折克行已經攻下蔚州。據說一名年輕的將領高永年不畏矢石、率部先登,是宋軍能攻下蔚州的關鍵。

另一個密劄卻是個壞消息。就在十六日上午,種樸在應州桑幹河邊遭遇耶律沖哥主力的阻擊,神銳四軍先鋒數千人幾乎全軍覆沒,種樸僅率數十騎突圍。河東震動,雁代已是草木皆兵。章楶已經開始強行征募代州所有的成年男子,協助守衛雁門關、代州城,連太原也是風聲鶴唳。

章楶、種樸的報告雖然遮遮掩掩,但石越還是可以猜到事情的原委。

這必定是耶律沖哥得知飛狐失守、蔚州告急,想要率兵援救蔚州,卻又擔憂章楶、種樸乘其後襲擾,腹背受敵。因此便冒了一點險,佯裝率軍趕援,而種樸為了策應折克行,果然率軍出雁門追擊,以牽制耶律沖哥,不料反而中了耶律沖哥的計謀,遂有此慘敗。

但耶律沖哥也付出了代價,蔚州已被折克行攻克。

因為出現意外的變故,而石越又突然感覺到胸口發悶,他遂決定在武強多停半日,召集眾謨臣商議應對之策。

此時尚跟在石越身邊的核心謨臣,還有參謀官李祥,參議官折可適、遊師雄,勾當公事吳從龍、高世亮、黃裳、何去非,以及主管機宜文字範翔與書寫機宜文字石鑒一共九人。因為早晨在安平的意外事件,宣台的謨臣也有些人心不安。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有時候這樣的大風浪,最倒黴的,反而是他們這些官員。盡管從名義上來說,宣台的謨臣並非石越的私人,同樣也是朝廷的官員,但是一旦被卷入政治上的大風浪之後,誰又會真的來區分這些?此前對於這些謨臣來說,能加入宣台,意味著他們前程似錦;而此時,一切卻變得那麽不確定起來。每個人都不避免會有私心,此時心裏面有些忐忑不安,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從來人情都是如此,甚至剛剛抵達武強,便有幾名河朔名士扭扭捏捏的找了些借口來向石越辭行。對這些人,石越都很坦蕩的禮送他們離去,但是對這些謨臣來說,他們因為是朝廷的官員,卻不可能做到見事不妙,便腳底抹油。

眾人——尤其是四名官階較低的勾當公事——雖然未必都有明哲保身的念頭,卻也是各懷心思,心不在焉的傳閱著石越遞下來的密劄。

傳閱完後,石越的目光便投入折可適與遊師雄,正要問二人意見,不料,坐在身邊的李祥卻先欠了欠身,示意他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