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還有比這更惡毒的言論嗎(第3/6頁)

同時,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他一旦得勢,就對王安石新法廢除得這樣兇狠徹底的原因。

痛並亢奮著,這是司馬光在元祐元年正二三月間的心靈寫照。他很快就要油盡燈枯了,為了成功,必須和時間賽跑。

與之相對應的,就是要對新黨不可思議的兇狠。司馬光連續寫了兩篇奏章,都是針對“免役法”的,內容很復雜,目標很明確,他要求宋朝全境各州縣必須在五天之內廢除免役法,恢復募役法。

這個消息傳出去,宋朝人的腦子全體爆炸了。宋朝有多大,這樣的疆界,這樣眾多的官員,要怎樣調配、實施,才能在五天之內完成這個目標?

役法與稅法,是國家的根本。現在要換掉1/2的根基,居然只給了五天的時間!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在歷史上除了應付亡國級別的戰爭,從來沒有這樣頒布法令的。五天……把開封城裏的命令傳到帝國各處邊境都不夠用。

那麽說,司馬光真的瘋了嗎?不,他才沒瘋,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少見的精明人。作為一個老官僚,他非常懂得下級的心理動態。要把握住這一點,才能讓名義上本該積極執行的各種命令生效。比如說這次的五天期限。

新法、舊法之爭太敏感了,幾乎每個帝國官員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要怎樣統一?答案是不可能統一,人類的心靈從來沒有哪怕區區兩個是能夠完全契合的,那麽就要去強制。像王安石當初推行新法,是有宋神宗支持,才能強行推出。

這時司馬光要反手,也必須得有不尋常的招數。招數有兩點,第一就是不講理。我只給你們五天,不幹就滾蛋,等著挨整穿小鞋。根本就不給下邊人反駁打折扣的時間。第二是皇宮裏的支持,他同樣得到了。

偉大的高太後在看到五天期限之後,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司馬愛卿真是空前的妙人,做人做事就是讓哀家喜歡。

傳太皇太後懿旨,廢免役法令即日起生效!(即日行之)

眼看著國家元首、輔國重臣聯手發癲癇,絕大多數的大臣都選擇了沉默。事情是明擺著的,連首相大人都被整垮了,剩下的人去蹚這渾水還有意義嗎?

政治是種理智的遊戲,身家性命更是現實的東西,大家都是聰明到能當大官的人,自然明白怎樣做。只是還有一個人是例外的。這個人的一生從來沒有所謂的“聰明”過,他只幹自己想幹的、應該幹的事。

章惇。

他是這時新法集團僅存的宰執人員了,可以說是最後的一面旗幟,他不出面,興盛了十多年的堂堂新黨就會安樂死,而這是種難以想象的恥辱!

章惇在一次朝會上當堂和司馬光辯論,兩人你來我往吵了起來。其結果就是章惇捅了一個超大的馬蜂窩。從開始章惇就很尷尬,一個年輕力壯的壯年人和一個隨時都可能倒斃的糟老頭兒叫喚,那樣子簡直遜斃了。同時還被不停地打擾,提醒他吵架時要注意風度,以免讓垂簾背後的太皇太後不愉快。

這真是見鬼,居然成了這次國策大辯論的勝負標準。章惇竟然輸在了態度上。當年的辯論實錄是存在的,實在太長,沒法搬上來,我們只看舊黨的另一位領袖呂公著的原話,就會知道章惇受到了怎樣的刁難。

——“惇所論固有可取,然專意求勝,不顧朝廷大禮。”

既然說得有道理,可見對國家有利。在這樣的大原則面前,居然怪罪章惇有求勝的心理!

不管怎麽說,這就是有罪名了,可以群起而攻之。由司馬光推薦上來的各位言官老大紛紛跳了出來,又有用武之地了,打倒了蔡首相,再撂倒章樞密,想想都讓人興奮!

順便說一句,宋朝在言官的管理制度上是非常健全的,比如言官是監管宰執人員的,那麽言官與宰執恰好是親戚的話,就必須得有一方辭職。

這時言官裏的範純仁、範祖禹都是司馬光的親戚,章惇之前也點出來了,可高太皇太後、司馬光就是不理會。注意,不是拒絕,而是裝糊塗。

如此這般,章惇也倒台,被趕出京城。做完了這些之後,舊黨內部都松了口氣,覺得大局已定,可以輕松些過日子了。他們錯了,事實馬上會讓他們清醒,有聖人、清廉、公正、博學、博愛等正面美譽的司馬光黨魁的真面目有多麽的猙獰。

別說是敵人,就算是黨內朋友,都被他氣得發昏、嚇得發抖。

章惇被趕走之後,新法集團一敗塗地,中高層的辦事人員,如呂嘉問、鄧綰、李定、蒲宗孟、範子淵等人一股腦兒地都被貶到外地。

舊黨揚眉吐氣,司馬黨魁威武!15年之後大振神威,把新黨連根拔起,實在讓人佩服。激動之余,他們不自覺地向司馬光身邊靠攏,認為在這樣的大好局面下,實在應該獻出自己的一份力來,讓形勢好上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