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還有比這更惡毒的言論嗎(第5/6頁)

眾目睽睽,司馬光的老臉上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貌似認可了蘇軾的指責,可心裏的郁悶卻呈幾何數暴增。在當時只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察覺到司馬光幾十年間口不對心、言行不一的眾多證據,可當面指出的,除了剛剛被趕走的章惇之外,就只剩下了蘇東坡。

一時口快,把話明說,蘇軾爽了一小會兒。至少司馬光承認了自己氣量不足,狹隘跋扈。可是一來給自己種下了禍根,二來根本於事無補。

司馬光尷尬歸尷尬,難堪歸難堪,目標達到才是最重要的,就算承認了丟臉又如何,蘇軾講的話照樣不批準。當天蘇軾頂著一腦門子的烏雲回到家,一邊脫衣服,一邊搖頭嘆氣:“司馬牛!司馬牛!”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別的什麽話了。

大文豪沒話說了,基本上役法是不是要變的問題已經解決,剩下的是要怎麽變、變成什麽樣。這時一個小人物有了個創新式的方案。

監察禦史王巖叟,他主張實施“諸役相助法”。顧名思義,既然免役、募役都有缺陷,為何不把它們中和一下,取長補短呢?

司馬光大發雷霆,言官管的是紀律,誰允許你亂議國策的?!閉嘴。王巖叟就閉嘴了。這記霹靂挨得一點不冤,他根本就不懂為什麽司馬光一定要用募役法來取代免役法。

這裏面有個秘密,試問司馬光推崇古法,三代以降中國歷代的役法太多了,為什麽他一定要選擇這個爭議巨大的募役法呢?答案在千裏之外的江南。

在金陵,司馬光當政的消息傳遍天下,卻被人刻意地屏蔽在一座小院落之外。這是王安石的家,他的家人不忍心讓他知道當年嘔心瀝血創制的新法被人一一破壞。可是免役法之爭太大了,還是傳進了王安石的耳朵裏。

王安石愕然。他說,連這個都要廢除嗎?免役法是我與先帝共同創立,反復思索兩年多才頒布的,內容面面俱到、成熟完備,是不能這樣輕易廢除的。

從這時起,王安石衰老傷病的身體更差了,他幾乎不思飲食,一天天沉默寡言。可是打擊才剛剛開始,不久之後新皇登基的恩科考試開始了,又一個消息傳到了金陵。

當年王安石修改課本,改革科考,為國家培養有用的人才。課本中有他親自批注的《詩》、《書》、《周禮》,稱之為新義。這是15年間宋朝全國舉子們一直研究的學科,司馬光臨近考試突然宣布,廢除王安石批注的所有新義,一切恢復熙寧以前。

不為王安石考慮,也要為天下無數考生著想吧,臨近考期了突然來了這麽一手,拋開朝廷重臣、知識前輩的身份,司馬光僅僅以一位長者的年紀,都不應該這樣刻薄。

他這樣做了,目的也達到了。王安石整夜失眠,繞屋步行,清晨時家人看到屏風上寫滿了字,沒有任何謾罵詞語,只有數百個司馬光的名字。

司馬十二不曾想15年之後,你蛻變成了這樣!但是,這還沒有結束。又過了些日子,一個新的命令頒布了,嚴令官方人士、各地書館翻看一本名叫《字說》的書。這本書,是王安石晚年的重要作品。

王安石是罪犯嗎?為什麽會把他的作品列為禁書?一方面廢除新法,抹殺王安石在政界的印跡;一方面禁錮王安石的作品,抹殺他在人間的思想。這樣的行為要怎樣定位,我實在不願讓自己的文字罵人,大家自己去想吧。

綜上所述,全盤思考,才能知道為什麽天下有那麽多的役法不用。司馬光一定要用募役法來取代免役法,他就是讓活著的王安石知道,你當初認為免役法先進,比募役法好,我偏偏改回來,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司馬光的目的達到了,王安石的健康急速下降,真的死在了他前頭。

王安石死在宋元祐元年四月六日,按以往的習慣,我應該為他的一生作一個我個人認為合適的總結。但反復思考,我放棄了。

不是怕爭議,更不是怕難度,而是我前面說得實在太多了,這時有司馬光的一舉一動來反襯,更能看出王安石的本質。

還用得著多費筆墨嗎?何況300年宋史裏,我早就下了個決定,無論是哪位人物,我都會適時地給出自己的見解,唯獨王安石,我空缺。公道自在人心,我不認為我前面說得還不明白,更相信讀者們自己的眼光和理解。

如此,算是我對荊公的推崇和尊重吧。

回到司馬光廢除免役法的時間段,在範純仁、蘇軾有話要說時,五天內廢法行動一直在進行中。司馬光在一片反對聲中突然迎來了一股春風,一份公文擺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開封城周邊州縣按時完成任務,所轄地區內免役法全部廢除,募役法已經生效!司馬光驚喜交集,在這種時刻是誰這麽乖,當了他的突擊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