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自灑滿陽光的環礁湖而來(第3/7頁)

“我讀出了他的唇形。”大祭司的語氣不容置疑。神殿的侍從們一擁而上,拖開抖成一團的舵手,他受驚過度,雙腿已經不聽使喚了。

“還有你!”大祭司的聲音陰森森的,法杖指向一個毫無準備的圍觀者,“在神聖之日裏,你在奧羅神殿內打了瞌睡,腦袋一沉一沉的。你是第二個祭品。”侍從們再次一擁而上拖走犯人,然而動作卻十分小心,唯恐在奧羅的人祭身上留下瘀傷或造成其他瑕疵。

大祭司沉著臉離開,留給塔馬圖阿國王一個可怕的任務——再挑出六個人祭。國王問:“我的侍衛在哪裏?”高個子侍衛本來躲在後面,希望大家不要注意到自己,現在只得哆哆嗦嗦地走上前來。

“我沒能及時趕來迎接神聖的使節,原因何在?”國王質問。

“都怪哨兵,他磨磨蹭蹭的。”侍衛解釋道。

一個女人突然從人群後面叫起來:“不,不是這樣的!”但是女人的丈夫——一個身材矮小、渾渾噩噩的男人被拉扯著拽到了國王面前。他渾身抖得像是撕爛了的香蕉葉子,國王憎惡地看著他。

“他是第三個。”國王命令道。

“哦,求求你,不要!”哨兵抗議道,“我跟以前一樣,拼命地跑。但是跑到王宮的時候,”他轉而指向侍衛說,“他卻睡著了。”

國王想起之前對這位年輕侍衛的種種不滿,於是專橫地說:“他是第四個。剩下的從奴隸裏面挑。”說完,他便邁著大步走回王宮。哨兵和高個子侍衛已經被反綁了雙手,嚇得癱軟在地。這場厄運事出突然,兩個人都是稀裏糊塗地就被對方置於死地。

驚慌的人群逐漸散去,島民們暗自慶幸,總算在這次神聖集會上從貪婪的奧羅嘴邊撿了條命。此時此刻,正有一位身穿金色塔帕樹皮袍——金色是王室專用顏色——的年輕頭領默默地站在面包樹下,悲從中來。雖然他也怕得厲害,但並沒有逃避。他比大多數島民都要高大,是個出類拔萃的精壯漢子,身上有著一股蠻橫勁兒,讓人無法輕視。剛才他並沒有湊上去,因為他向來憎恨大祭司,對新的天神奧羅也充滿憎惡。一想到沒完沒了地用活人獻祭,他就忍不住感到一陣惡心。

大祭司在前來迎接的人群中一眼就盯上了這位心不在焉的年輕頭領,那種與他人完全不同的漠然把大祭司氣得發狂。方才儀式進行到生死關頭時,大祭司冷峻的目光私下裏逡巡,到處尋找著年輕人。大祭司最終盯上了正在面包樹下閑逛的年輕頭領,兩個男人輕蔑地對視良久,直到一位古銅色皮膚、披散著長發、手拿香蕉花的年輕女子拽了拽丈夫的胳膊,強迫他從大祭司身上移開目光,這場對峙才結束。

眼下儀式已畢,做妻子的——一位儀態高貴的女子——請求丈夫:“特羅羅,你絕不能去參加神聖集會。”

“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駕駛我們的獨木舟?”他不耐煩地問。

“獨木舟就那麽重要嗎?”

丈夫吃驚地看著她:“重要?還有什麽東西比獨木舟更重要?”

“你的生命更重要。”她簡短地回答,“聰明的水手不見祥雲是不會出海的。”

他安慰她不要害怕,然後氣呼呼地朝一根木頭大步走去,那是從上遊漂下來的,伸向環礁湖外。特羅羅一陣拳打腳踢,棕色的腳在銀色的海水裏拼命踢騰,仿佛大海也是他的死敵。然而他那嫻靜的妻子馬上過來坐在他身邊,渾身散發著令人愉快的香蕉花味,她的雙足拍打著冰涼的綠色海水,仿佛小孩子在嬉戲取樂。丈夫不一會兒就把憤怒丟到一邊去了。特羅羅擡起目光,落在一處海角上,語氣中也全然沒有了方才儀式進行時那種難以擺脫的、野獸般的狂怒。當地神廟坐落在那處海角,祭司們正在那裏忙活,把那八個倒黴蛋獻給奧羅。

“我並不害怕神聖集會,瑪拉瑪。”他堅定地說道。

“我為你感到擔心。”他的妻子回答。

“看看咱們的獨木舟!”他換了個話題,指著神廟近旁一座長方形的棚子,棚子下面泊著一艘巨大的雙殼獨木舟,“你不會想要別的人來為這條船掌舵吧?”他打趣道。

瑪拉瑪的父親也是一位祭司,正是他親手為這條船選出了聖潔的木材,所以瑪拉瑪當然明白這艘船至高無上的地位,她借口道:“北方的馬托也可以駕駛這艘獨木船。”

特羅羅終於說出自己參加這次危險的神聖集會的真實目的:“我哥哥也許需要我的幫助。”

“會有很多人保護塔馬圖阿國王的。”瑪拉瑪回答。

“沒有我,事情會變得很糟糕。”特羅羅很固執。聰明的瑪拉瑪十分善於察言觀色,她看透了丈夫的心思,並不與他爭論,而是談起了另一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