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4/8頁)

“我知道!我的祖母發現我父親在郵差身上押了一大筆錢,於是沖他大發脾氣,結果那匹馬贏了。於是我父親和你父親那天晚上可能是一起喝醉了,喬愛太太。”香港輕松地說,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這是我的女兒朱迪,一位音樂家,她在藝術學校教書。”

“真是太棒了!”瑪拉瑪喊道,朝美麗的中國姑娘推了一把尤克裏裏琴過去,朱迪輕輕一閃,一點兒也不羞澀地加入到排成一隊的夏威夷女士們中去,一道站在那間點著水晶吊燈的房間裏。“你不知道歌詞,但是可以跟著哼唱。”六個女人開始唱起一首古老的夏威夷歌曲,那是茂宜島仍然有貴族生活在拉海納的時候便有的一首曲子。朱迪・姬確實完全不知道歌詞,但她跟她們的合唱卻配合得天衣無縫。朱迪唱起一段歌詞的時候,其他人甚至停止了歌唱,喬伊太太大聲說:“咱們把她的細眼睛改造一下,就能把她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夏威夷人啦。”

大家都笑起來,香港輕松地問道:“我想要弄明白,瑪拉瑪,一個被揮金如土的信托產業管起來的夏威夷人有什麽看法?”這個問題簡直像是請教皇發表對於馬丁・路德的看法,然而香港那種單刀直入的方式正中瑪拉瑪的下懷,提問的時機剛剛好,所有的夏威夷女士對這個問題都很感興趣,因為這關系到她們的很多朋友。

“我來告訴你,香港,”瑪拉瑪一邊坦誠相告,一邊請朱迪幫她一起端來茶水,“我從瓦薩學校畢業的時候,成績非常好,可法庭卻對我說:‘你沒有能力管好你自己的事。我們會花上一大筆錢雇來三個白人為你管理資產。’我驚訝極了。這是徹頭徹尾的侮辱,我試圖反擊,可卻突然想起豪類老師們在休利特紀念堂對我們說過的話。我是夏威夷人。我跟他們不一樣。我理所當然是沒有能力的,於是我失去了鬥志,被人家委托給一個花錢如流水的信托公司也不覺得羞恥。我熱愛朋友,熱愛動聽的吉他聲,我熱愛沼澤莊園,於是我就滿足於這樣虛度時日。一點友誼,沼澤莊園的鳥語花香……就這樣一直到死。我是個紈絝子弟,所以我以為我理所應當受到跟我一樣紈絝的信托公司的約束。”

福田太太說:“像瑪拉瑪這樣的人給朋友贈送禮物,這總是能把那些白人老爺和我丈夫那種摳門的日本人氣得要命。他們怎麽都不能理解這種行為。他們的小肚雞腸容不下這種事。”

“金錢算得了什麽呢?”瑪拉瑪問。

“那些大手大腳的信托基金給你多少家用?”香港問道。

“我並不怪那些信托公司的人們,”瑪拉瑪並沒有直接回答,“法庭介入之後,我做了一些安排,所以欠了政府二十五萬美元的稅金,總得有人想點法子。所以我本人現在一年的所得只有兩萬兩千美元。”

“她還有朋友們,”門東卡太太說,“不管怎麽說,她是一位阿裏義-努伊,她的確負有某種義務。”

“你們對這套制度怎麽看?”香港又問了一遍。

“我弄不明白,而且也不怎麽喜歡。”瑪拉瑪重復道。

“瑪拉瑪,”香港直接說,“我要給你安排些比較冒險的投資。你得先過上兩年緊日子,然後你就能跟聯邦政府做筆交易,如果你好好幹,在三年之內,就能擺脫那個花錢如流水的信托公司了。”

五個夏威夷女人的臉上樂開了花,宛如下過一場透雨後的花園,香港看得出她們正在憧憬著沒完沒了的宴會、精致的食物、嶄新的汽車、到歐洲旅行,就像過去的好日子一樣,然而香港幹巴巴地說:“一旦你們擺脫了花錢如流水的信托公司,你們就歸我監管了,你們知道華人比豪類法官還要苛刻十倍呢。”

夏威夷人全都笑了起來,這話的確不假,瑪拉瑪大聲說:“我希望你果然能做到這一點,香港。”她在香港的雙頰上分別吻了一下,同時把香港本來送給她的那束花放在香港的頭上,“我說夏威夷人和華人總是友善相處,並不是在開玩笑。”

她正要舉出一些例子,突然有人在紗門上敲了敲,接著有人“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好像剛剛從門廊退出門外。

“凱利!”瑪拉瑪喊道,“進來,是香港來了。”

高個子海灘侍應生拖著腳步走進房間,他沒穿鞋,穿著及膝緊身褲和侍應生的制服外套,根本遮不住那健壯的胸肌。他的頭上反戴著一頂遊艇帽,一頭黑發沒有梳理。

“下午好,香港。”凱利含糊不清地說,“你就是新的信托公司的達基尼?”

“是的。”香港顯然不太喜歡這種本地混雜土語。

“我有什麽說什麽。你這家夥管著這個信托公司,你把事情搞定,你就是個好得要命的家夥。”凱利敲著尤克裏裏琴,指著母親又說,“因為這個太太就會花錢,花錢。”他手裏的尤克裏裏琴又指向福田太太,福田則開始撥弄自己手裏的樂器,最後,女人們唱起歌來。當大夥兒唱起最心愛的一首曲子時,凱利發覺其中多了一個華人的歌聲,高亢而優美。他一邊撥弄自己的尤克裏裏琴,一邊贊許地欣賞著香港的女兒自如地歌唱。然後他便不再注意她了,但是在歌曲結束的時候,他又拿起一把吉他,開始唱起一支鏗鏘的滑音獨唱歌曲,其他樂器也漸漸加入了和聲。最後,滑音小調結束了,而那精妙的撥弄聲還回響在空中,凱利又撥起了《夏威夷婚禮之歌》的調子,然後把吉他扔給福田太太,起身用渾厚的男聲獨唱起來。輪到女高音加入的時候,他把母親推入合唱,用右手一把拉過朱迪,迫使她站了起來。他瞅準時機向她一指,於是,在夏威夷,第一次出現了一位華人姑娘唱著嘹亮的歌聲,加入到群島上最熱情奔放的靈魂音樂之中。她的歌喉像一只婉轉的鈴鐺,回響在一場真正的教堂婚禮上,輪到凱利跟她和聲的時候,他並沒有使用假聲,也沒有故意炫耀花腔,而是讓那動人的男中音回響在古老的房間裏。最後幾段裏,瑪拉瑪和四個大個子夏威夷女人輕柔地哼唱起來,而香港則成了唯一的聽眾。雖然他很不情願——他不怎麽喜歡女兒唱夏威夷歌曲——卻也只得鼓起掌來,而四個來做客的女人則發出歡呼。凱利連蹦帶跳地跑到另一個房間,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卷塔帕樹皮布,圍在朱迪的腰間。他將三朵花插在她的辮子裏,用右手食指裝作一支眉筆,在她的眼睛上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