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試身手

卻說梁芳對楚瀚探秘的本領十分滿意,不時喚他進辦公房,秘密吩咐他去探聽各種消息,對他日益信任重視。

這日梁芳叫了楚瀚進去,楚瀚見他怒氣沖沖,門才關上,梁芳便拍桌罵道:“尚銘那老家夥,竟敢拆咱家的台!可惡,可恨!”

楚瀚垂手侍立,等他罵完了,才問道:“公公,請問尚銘如何得罪您了?”

梁芳怒道:“我代理提督東廠好好的,眼看就要扶正,豈知這位子竟被尚銘橫刀奪了去!”這件事情楚瀚早有聽聞,他曾多次提醒梁芳,告知尚銘正在暗中謀奪東廠提督的位子,梁芳雖想盡辦法阻擾,卻終究輸了尚銘一籌,失掉了東廠提督的位子。此時楚瀚沒有答腔,只點了點頭。

梁芳大步來到他面前,咬牙切齒地道:“我不管你怎麽做,總之去給咱家挖消息、想辦法,咱家一定要扳倒尚銘這老混蛋!”楚瀚垂首應諾,行禮退出。

楚瀚入宮後不久,便已看出梁芳雖炙手可熱,仍並非宮中最有威勢的太監。司禮監大太監懷恩的威嚴、權力都遠在他之上,梁芳充其量不過是主掌禦用監的太監,並較受萬貴妃寵眷罷了。因此梁芳想要掌握勢力龐大的東廠,仍力有未逮,才會代理提督東廠一陣子,便被尚銘擠了下去。楚瀚知道即使扳倒了尚銘,梁芳仍舊坐不上東廠提督的位子,但梁芳是小人心眼,只要能損人便好,即使不利己也不打緊。

楚瀚此時對宮內諸事已十分熟悉,他之前曾在東廠待過兩年,對東廠也不陌生。他在宮內打探過關於尚銘的背景,知道他是司禮監的大太監之一,地位僅次於懷恩,為人卻不似懷恩那般正直不阿,貪財收賄的事情幹了不少。然而成化一朝的內官,上至大太監,下至小宦官,只要有點兒權勢,沒有哪個不收賄的,連梁芳那般公然賣官鬻爵者都不乏其人,因此尚銘收點賄賂,也算不得是什麽大罪。

楚瀚便想從東廠入手,看能不能探出尚銘的什麽隱秘。自從他被梁芳迷昏送入凈身房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東廠廠獄,一來他不敢去見昔時同僚,二來也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往年好友。

但他想自己總得回去望望,終於鼓起勇氣,悄悄回到東廠,去找好友何美。何美此時仍在東廠負責抄繕文書,他見到楚瀚,好生驚喜,連忙問起近況。楚瀚簡單說了自己凈身入宮的前後,何美聽了,當場便流下熱淚,伸臂抱住了楚瀚,哭道:“楚老弟,你為了保護我和王吉,這犧牲也未免太大了!哥哥一輩子欠你一份情!”

楚瀚雖不願意欺騙他,但他未曾凈身之事太過重大,畢竟不敢輕易透露,便只安慰他道:“何兄不必太過介懷。我當時去自首,滿以為自己有辦法對付梁芳,全沒料到他手段竟如此陰狠。這原要怪我自己失算,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在梁公公手下辦事,也未必沒有前途,我早就已經看開啦。”何美仍舊感動傷心不已,說道:“總而言之,哥哥欠你一份情。你往後有什麽需要哥哥幫助的,盡管來找我,我義不容辭,一定幫你到底。”

兩人聊將起來,楚瀚得知王吉經過那番拘捕刑求,後來雖平反復職,但受驚過度,不久便辭去獄卒之職,回去幫忙家裏棺材鋪的生意了;而尚銘走馬上任不久,便已開始利用東廠的淫威勒索囚犯,跟梁芳一般,讓家中有錢的犯人繳付“清白費”,直到繳足了銀兩,才肯放人。楚瀚心知東廠提督人人都這麽幹,已屬常例,也非不可告人的過惡。當夜他跟何美談到甚晚,約定往後定期相聚,才道別離去。

楚瀚在東廠沒有探到什麽消息,便又到京城裏繼續打探。市井之中,關於宦官作惡的流言可多了;楚瀚很快便聽到不少關於尚銘的惡行,包括強占民田、強奪民宅、包攬訴訟、冤枉良善、超征田稅,等等,但都不足以動搖尚銘的地位。

這日楚瀚來到京城的煙花街巷,潛入幾間去探聽,但都沒探得什麽有用的消息。正想回去時,恰好聽見一間院子裏傳來人聲。他潛入偷瞧,正見到兩個老鴇和幾個烏龜(古代把在妓院裏做事的男人叫烏龜)聚在那間院子的後院裏,老鴇站著把風,烏龜拿著鏟子在地上挖坑。一個老鴇不斷催促烏龜趕快挖,另一個老鴇喃喃罵道:“我操他十八代祖宗!這什麽世道,賣笑的,唱戲的,誰被那尚家的小霸王看上,誰就倒了大黴!這回死的是我們院子的,下回也不知輪到哪個院子的倒黴鬼!”前一個老鴇道:“別多說啦,錢都收了,快把人埋了了事。”

不多時,烏龜們挖好了坑,從旁邊擡過一具用布包住的人形,放入坑中,又用鏟子將坑填上。

楚瀚聽她們說到“尚家的小霸王”,頓時留上了心。他繼續留在那間院子偷聽,幾日之後,終於探知枉死的是個年輕的娼女,被一個叫尚德的紈褲子弟給打死了。這尚德便是尚銘的幹兒子,之前也打死過一個戲子,但是眾人畏懼尚銘的威勢,尚家又總肯花錢消災,因此也沒人敢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