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軍民終於被激怒了

現在,我們可以來檢點一下“姚平仲劫寨”這一仗的成敗得失了。這一仗,偷襲肯定是失敗了,沒有達到動搖金軍、進而驅逐之的目的。但是,由於宋軍大多是抱著決死的信念出擊的,打得比較勇敢,且有夜色做掩護,所以實際損失並不大。事後清點,“所折不過千余人”,為總兵力的十分之一。而偷營時殺傷的敵軍人數也與此相當,因而金軍並未占到什麽便宜。

此外,黎明時分,行營統轄的三軍在幕天坡阻擊金軍,斬獲千余人,本身傷亡不過百人。這樣算來,宋軍在殲敵數字上還算是打了小勝仗。

可是,中了人家埋伏,說起來太難聽了,沒有任何人敢說這不是敗仗。

即使如此,客觀地說,這個敗也不過是小敗,而且是緣於保密工作沒做好。這只是個戰術上的失敗,跟宋金戰略上的強弱對比關系不大。

但是,這一敗,對宋軍收復失土的信心打擊卻很大。天下無敵的“西兵”首次被金軍打得如此狼狽,對各方面都不好交代。

還有就是,主戰一派自種師道大軍開到,就在朝中占了上風,投降派雖然無可奈何,但都憋足了勁兒要等著看笑話。這一敗恰恰給了人家口實,今後的輿論將極不利於反攻復土。

將門之子姚平仲首戰小有失利,為什麽就只身從戰場上跑掉了?因為他深知:這一敗,禍闖大了!

首先主戰派領袖種大將軍,就決饒不了他。種師道抗戰有決心,但卻是個穩健派。他主張二月初六發動,小姚居然連五天都等不了,不聽節制擅自出擊,把抗金的大好形勢給斷送了,老將軍一怒之下,不宰了他才怪!

所以,後世有人說:小姚的逃跑,怕的就是種師道要按軍法砍他的腦袋。

他之所以跑得那樣快,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深諳“憤青皇帝”欽宗的行為方式:打勝了什麽都好,如果打敗了,就會綁了帶兵將領,送給金人作為求和的籌碼。

這位乳臭未幹的皇帝,憤怒得快,屈服得也快,有什麽事幹不出來?

小姚一跑了之,麻煩就推給了主戰的種、李二人來承擔。

宋軍偷襲失敗之後,種師道認為事情還有可為,當天就上奏欽宗:“今日雖敗,明晚再襲,出其不意,金兵定然難防!”

李綱也認為:“勝負乃兵家常事,朝臣無須過慮,也不應互相埋怨。”可是,宰執們可不這麽看,台諫也是一片嘩然。他們故意哄傳:“西兵勤王之師和行營兵,全部為金人所殲,無復存者!”

張邦昌、李邦彥甚至聞姚平仲敗而大喜,在都堂置酒高會,慶賀偷襲失敗!

歷朝歷代,壞事幹盡的奸相為數可謂不少;但是他們大多都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是與國運連在一起的。國家軍隊打了敗仗,他們總還認為不是好事,有的還千方百計地隱瞞。像北宋末年這樣,當朝的最高行政官聞聽自己軍隊失敗而歡欣鼓舞,真乃空前絕後!

高薪養廉百年,養出的就是這麽一批無恥之徒!

曾幾何時,大兵壓境之際皇帝召問,這幫家夥緘口無一詞,有如木偶。而此時主戰派稍有挫折,他們則如喜鵲登枝,高叫“大勢去矣”!有人在朝議時主張:都是李、種惹的禍,應把這兩個禍首明正刑典,以謝國人!有人叫囂:應把兩人綁赴金營,交由金人去處置!

欽宗這時候也被嚇破了膽,由“憤怒”轉為“震恐”,緊急下詔,是一道死命令:“不得進兵!” 金營那一邊對大宋君臣的心態,早已摸得透透的。宗望便派了使者來,說:“你們用兵是將帥所為,不是皇上的意思,請繼續和談為好!”這是宗望在順勢而為,這樣既離間了主戰派與欽宗的關系,又給了欽宗一個屈服投降的理由。

宰相李邦彥聞言,按捺不住,上前對金使說:“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主謀,非朝廷之意。”

宰執們當即作出決議,把李綱綁起來交給金使,死活去他娘的!反而是這位金使的態度堪可玩味,他堅決“以為不可”。

為什麽金使會拒絕大宋高層的這個建議?不得而知。也許是金人多少還有些武人的豪俠心腸,認為戰場上沒能戰勝的對手,以陰謀取之,不大光彩。總之,金人在這事情上表現出了政治上的光明磊落,反襯出大宋宰執們的一副豬狗嘴臉。

金人的態度宋朝君臣當然不敢違抗,雖然人家不接受替罪羊,但我們自己對李、種的懲罰決不可免。於是,欽宗下詔,罷免了李綱的尚書右丞和親征行營使兩個職務,以蔡懋代之。

而後,他還是怕刺激金人,幹脆撤銷了親征行營使司,讓蔡懋僅以守禦使的名義總攬兵事。

對種老將軍也不留情面,罷免了其宣撫使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