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軍民終於被激怒了(第2/7頁)

兩位主戰派大將就這樣無辜地被奪掉了軍權。大宋朝廷的這個姿態,就是準備全面屈服,永不言戰——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只須留下我一條命!

二月初三早上,李綱尚在城外防守,忽然得到皇上的“止兵詔”,心知情況有變,便整軍入城。然後,到崇政殿求見欽宗。

等他走到殿門時,才聽說已有詔下,罷了他的官,求見皇帝也見不成了,便黯然退下,來到官員的待罪之地——“浴室院”聽候處分。這邊蔡懋接任後,立即統計部隊損失。出乎他意料的是,報上來的結果與傳聞大不相同。行營兵損失才百余人,西兵及其他勤王之師死傷千余人,其余的兵員都在。欽宗一看這結果也大為震動,這才知道:日前朝議上所傳聞的“全軍覆沒”都是胡說八道。

當晚,欽宗便有親筆詔書下來,對李綱進行了慰勞,又賜銀五百兩、錢五百貫以示嘉獎。同時讓吳敏轉達了“即將復用”的意思。皇帝知道自己前幾天是被宰執們蒙騙了!

李綱感泣謝恩之後,本應再圖振作,但是經這一折騰,他心也涼了,只想上書乞求解甲歸田——貪生怕死的,高官穩坐;奮勇抗敵的,官帽落地;這叫什麽世道?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國,怎麽讓人去愛?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四日,李綱、種師道被罷官的消息在京城傳開來,軍民聞知無不悲憤莫名。

在我們後人的印象中,大宋朝是歷史上最窩囊的一個王朝,好像大宋軍民也是一群比較窩囊的人。

其實不然!

就一個群體來講,中國歷史上有過賣國的君臣(統治者),卻從來沒有賣國的人民。即使是看起來比較柔弱的大宋軍民,骨子裏也是相當剛烈的。只不過欽宗、李邦彥之流,從來就沒把百姓的意志看成是與國家有關的事罷了。

二月初五日,汴京軍民積蓄多時的對賣國君臣的憤怒,終於大規模爆發了!

這天一大早,宣德樓前的禦街上除了禁衛軍之外,幾乎沒有任何閑人。

這是一個春陽高照的早晨,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疲憊的金軍仍被擋在高墻之外,一籌莫展。城內的達官貴人,一如既往地在過著精英式的生活。

然而,就在一片寂靜之中,站崗的禁衛軍忽然聽到:有一種異常的聲音,從街南傳來。

這聲音,低沉、威嚴、宏大——是無數人踏出的腳步聲!

衛兵擡頭遠望,驚恐地發現禦街南端走來了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看上去為數有上千,全是書生或太學生。

青衫一片,人頭湧湧。平日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旦聚集起這麽多人,以這種沉默的方式走向宮廷禁區,竟然會有如此震懾人心的力量!就連平日見慣大場面的哨兵,也不由得瑟瑟發抖!書生,也要造反麽?

這當然不是造反。中國古代的知識分子,即使被逼迫得走投無路,也沒有群體造反的事發生過。他們所要的,不過是一個體制內的公平!

這是太學生陳東,發動了書生千余人,今日要來伏闕上書,也就是請願。要向皇帝申明,李綱和種師道兩位大人無罪,不當罷官!那麽,這陳東是何許人也?

假如有人要寫《儒學發展史》,這是一個絕不能繞過的人物。假如把中國古代真正踐行了儒家思想的模範人物列個排行榜的話,陳東與李綱一樣,都應列入前十名之中。

舍身取義,殺身成仁,這才是儒家思想的最高境界。

他們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

在他們的前面,是漢代“黨錮之禍”中的清流人士;在他們的後面,是明代寧死不屈的“東林黨人”。

陳東、李綱,可以說是儒家人物群在先秦以後的三座高峰之一。現在我們就來了解一下這個如奇峰崛起的陳東。陳東字少陽,今江蘇丹陽縣人。他向來性格耿直,不畏權貴,疾惡如仇。

早在徽宗朝蔡京當權時,陳東在太學裏就敢指名道姓地痛罵蔡京。當時無論是官員還是知識分子,都對蔡京心存畏懼,朝野一片萬馬齊喑。陳東的言行就顯得十分特異,太學的同學們送了他一個外號,叫做“狂生”。

在瘋子當道的世界裏,思維正常的人反倒要被目為“狂人”。這種黑色幽默在歷史上不知疲倦地反復上演,一直要演到人心完全麻木為止。大家都跟著瘋了,也就太平和睦了。

但是陳東不能瘋,他是從心底把儒家思想看成是真理的少數人之一。他的想法很簡單:國有奸臣,正直之士怎能裝聾作啞?

一次,他在親友舉辦的宴會上,又破口大罵蔡京、李邦彥的貪婪無恥。同席之人怕受牽連,都面色大變,紛紛掩耳避席而去。最後,滿桌客人只剩下了他一個。請客的主人當然不能走,卻早已嚇得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