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軍民終於被激怒了(第3/7頁)

陳東通過貢試進入太學之後,正是金軍步步進逼之時。他一直非常關心國事,曾三次上書指斥奸臣,反對向金國妥協。最後一次上書,是在金軍快要抵達汴京時。

他給欽宗講了“六賊”猖獗的最大危害:“臣聽說上皇已巡幸亳州,蔡京、朱勔父子及童貫等統兵二萬從行。臣深慮此數賊遂引上皇南渡,萬一變生(即另立中央),實可寒心。東南之地,沃壤數千裏,郡縣千百;中原諸般物產,可取之不盡。其風聲氣俗,素尚侈靡,人所動心。其監司郡守、州縣之官,皆數賊門生,一時奸雄豪強及市井惡小,無不附之。童貫在討方臘時曾收買人心,又聽說他私養死士,自為之備。臣曾於前不久上書言六賊罪惡,賊心自知,不免反怨朝廷,於是鼓動上皇南行。臣恐數賊南渡之後,必借上皇之威,乘勢竊國,振臂一呼,群惡響應,離間陛下父子,事必不可收拾,則東南之地恐非朝廷所有,其為患,豈是北方夷狄所能比哉!望悉追數賊,悉正典刑。另派忠信可靠之人,扈從上皇。”

對“六賊”挾持太上皇另立中央的擔憂,不是沒道理。這話點出了欽宗的心病,所以欽宗對陳東的看法“深以為然”。六賊後來的命運也大抵就此注定。

可是當朝宰執李邦彥、白時中等人,在欽宗那裏恩寵未衰,氣焰正熏天。陳東在太學裏不管不顧地評議時政,同學們不免為他擔心,大多數人都疏遠了他,以免招禍。陳東一如其舊,把國事當作自家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又能如何?

此次聽說李綱、種師道被罷,他又來了倔脾氣,準備寫第四道奏章,並打算聯絡同黨,伏闕請願!

有好心人趕快跑來,以過去李彪、陳朝老上書言事而得罪的事做例子,勸陳東少說為佳。

少說,確實是個好辦法,個人可以毫發無損;但是如此一來,我們就將世世代代生活在魍魎世界裏,連個堂堂正正的人都做不成。有的人也許覺得這沒什麽,但也有的人就是寧死也不願苟活!——青天在上,聖人作則,憑什麽不讓我們說真話?

太學的頭頭風聞學生可能要鬧事,立刻緊張起來。祭酒(校長)謝克家把學生們集合起來訓了一通話,還規定了幾條臨時紀律,不準上街,不準請假外出,幹脆把學校大門上了鎖。

大門鎖上了,但思想卻是鎖不上的。陳東當晚趕了個通宵,寫好了奏章。等到五鼓時分,天色一亮,他聯絡了七、八個同學翻墻而出,前往宣德樓。一路上,又碰到同學雷觀、高登,也是要去伏闕上書的。在離宣德樓不遠處,又遇到了也想去請願的進士張柄。

一行人就在街頭開了個小會,決定聯合行動,造成聲勢。

太學生要上書為李綱、種師道說情的事,立刻傳遍了全城。軍民奔走相告,情緒高漲。這時候,恰恰是欽宗君臣們一向不以為意的“民意”,要來扭轉歷史前進方向了。

民意固然只是一種意念,平日裏看它,並沒有什麽力量。但它就像幹柴遍布大地,可不要讓它遇到火星兒!

太學生上書這件事,就是一顆暗夜裏的火星兒。

沒過多久,聞風而至的讀書人就達到了上千人。當諸生到達宣德樓前廣場之後,汴京軍民“不期而集者數十萬人,填塞馳道街巷,呼聲震地”。有人還爬上東華門,擂響了“登聞鼓”(供訴冤者用的鼓),因為用力過猛,以至把鼓都敲破了。

太學裏也彈壓不住了,學生們砸碎了門鎖,一擁而出。有幾百人跑到宣德門前廣場,聲援陳東!

此時,城外金軍攻城正急,牽制住了守城的正規軍和民兵,否則還會有大批軍民趕到。

整個汴京沸騰了!

人們在街上,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擊掌誓約:“今若不見李右丞、種宣撫復起,死不罷休!”

此時正是早朝時間,諸生伏闕請願的事迅速通報了上去。欽宗也很聰明,知道要平息這起突發事件,須得正人君子出面才行。他立刻派知樞密院吳敏、耿南仲出面勸諭。

兩位國防部長面對的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場面,他們雖然威望很高,但處在民眾的汪洋當中,不能不感到自己就像水滴一樣渺小。廣場上,一片呼聲震耳欲聾——“我們要見李右丞!我們要見種宣撫!”

這是盛世之末的另類盛大景象!

待得早朝散時,百官退朝,從東華門迤邐而出,恰好走過闋前。袞袞諸公峨冠博帶,仍像往日那樣器宇軒昂。他們完全沒有料到闋前此時是怎樣的場面,更不能想象大宋的民心是何等模樣!打頭的一個正是當朝紅人李邦彥。

廣場在瞬息之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身穿大紅官袍的李邦彥,在這一瞬間並沒有意識到他是處在怎樣一個危險的場合中,依然面帶傲慢,內心充滿了扳倒李綱與種師道之後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