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鐵律:劣幣驅逐良幣

常言道名師出高徒,當初的盧杞最善逢迎,如今的裴延齡自然也是精於拍馬。有一次,德宗打算重修京師的神龍寺,需要五十尺長的松木,卻遍尋不獲,結果裴延齡馬上說:“臣最近在同州(今陜西大荔縣)的山谷裏,發現了幾千棵大松樹,高達八十尺!”

德宗很詫異,說:“開元、天寶年間,千方百計在京師附近尋找大型木材,卻一直找不到,為何現在忽然有了呢?”

裴延齡答:“天生珍材,往往要等到聖明天子在位時才會出現,開元、天寶年間,怎麽可能找得到!”言下之意,如今的天子比締造了開元盛世的玄宗還要聖明。

德宗聞言,表面上雖不動聲色,實際上卻渾身酥麻,受用無比。

當然,德宗之所以喜歡裴延齡,不僅是因為他很會說話,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裴延齡很會幫朝廷搞錢,尤其是幫皇帝的小金庫搞錢。

貞元九年七月,剛剛當了一年財政大臣的裴延齡奏稱:“臣自從就任判度支以來,查出天下各州欠繳的賦稅多達八百余萬緡,此外,已征收各州的交易稅三百萬緡,收繳的各種貢物折合現錢三十萬緡。臣建議,在左藏庫中另行設立一個‘季庫’,對欠繳、耗損和盈余的賬目每三個月清查一次;另外設立一個‘月庫’,專門管理各種絹帛貢物,並每月核查。”

裴延齡這道奏疏相當於他上任一年來的工作報告,裏頭既發現了前任遺留下的問題,又總結了自己上任以來的工作成績,並且對下一步工作提出了合理化建議,看起來確實是個精明能幹的理財高手。德宗看了奏疏後非常滿意,馬上照準。

然而,裴延齡真的是理財高手嗎?

不,他是個冒牌貨。

他所發現的巨額欠稅問題,事實上並不是什麽新聞。歷屆財政大臣都知道這回事,可沒人能把這筆款收上來。因為欠稅的對象均為赤貧或破產的農民,所以這筆巨額欠款早就成了呆賬壞賬(徒存其數)。此事財政部門盡人皆知,可裴延齡卻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大肆鼓吹,把它當做上任後的一大政績。這件事除了忽悠一下外行人德宗李適之外,只能讓內行人視為笑柄。

再來就是三百萬緡的交易稅。這筆錢其實左手收進來右手就花出去了(給用旋盡),到裴延齡匯報政績時,這筆錢估計已經一文不剩,可他卻還煞有介事地設立什麽“季庫”,好像國庫裏頭的錢多得管理不過來似的。

最後就是管理貢物的所謂“月庫”。這也純屬脫褲子放屁的無聊之舉。因為絹帛貢品本來就是左藏庫中的經常項目(皆左藏正物),何必多此一舉,另立管理部門呢?

很明顯,裴延齡之所以要脫褲子放屁,目的就是“虛張名數以惑上(德宗)”。這就像一個頭發快掉光了的人去拍相親照,為了掩飾謝頂的尷尬,只好先把僅有的頭發梳到左邊拍張左側照,再把頭發全部梳到右邊拍張右側照,這樣不管左看右看就都很帥了,其實他的秀發梳來梳去也就那麽幾根。

裴延齡就是拿著這樣的“相親照”博得了德宗的青睞和寵幸。“上信之,以為能富國而寵之,於實無所增也。”(《資治通鑒》卷二三四)

裴延齡為了報答德宗的知遇之恩,除了盡力“充實”國庫之外,當然也要盡力充實德宗的小金庫。

可裴延齡實際上是太常博士出身,寫幾篇歌功頌德的文章還算湊合,要說擴大稅源、增收財政,他壓根就一竅不通,怎麽才能讓德宗的腰包鼓起來呢?

很簡單,把國庫的錢挪到天子的腰包裏就行了。

怎麽挪?

當然不能明目張膽地挪,要有恰當的理由和說法。

作為一個擅長挪移大法的“半禿頭”,裴延齡絕不會說右邊的頭發是左邊梳過去的,而會說左邊的頭發非常富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幹脆梳一些過去給右邊。再說了,就算是三毛,人家理發的時候也能理個“三七開”,即使再掉一根,人家還可以理個“中分”嘛,所以裴延齡頭上的毛雖然不多,但也足夠他左右倒騰了。

貞元十年(公元794年)秋,裴延齡向德宗奏稱:“左藏庫過去管理混亂,財物遺失很多,臣最近清倉核查,重新造冊登記,居然在塵土中找出銀子十三萬兩,另外還有綢緞、布匹等大量雜貨,粗略估算,價值應該一百萬錢有余。這些錢物本來已經遺失了,現在找出來,當然屬於富余物資(羨余),應悉數撥入宮中內庫,專供陛下使用。”

德宗笑了。

看來裴延齡果真是個理財高手!

然而,說左藏庫的塵土裏居然能找出十三萬兩銀子和一百余萬財物,基本上是無稽之談。換言之,裴延齡這種行為跟明火執仗的搶劫毫無差別!有朝臣忍無可忍,立即上疏抗辯,說:“這些都是正式登記在冊的國家財產,每月都列表呈報,豈能說是‘羨余’錢物?請皇上即刻派人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