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心向李唐的人(第4/7頁)

吐突承璀指揮無方,各路兵馬均無進展,這場仗再這麽打下去,朝廷根本沒有半點勝算,唯一的結果只能是喪師費財,勞而無功。朝中的大臣們都急眼了,趕緊讓翰林學士白居易出面,上疏力勸皇帝罷兵。

白居易在奏疏中說:“河北本不該用兵,如今既已出師,吐突承璀未嘗苦戰,先失一員大將,作為主力的神策軍與昭義軍都未能向前推進,這不僅是他們存心拖延,更是因為他們無力進攻;至於其他各路兵馬,戰況也大多不佳。陛下觀察這樣的形勢,又有幾分成功的指望?以臣愚見,應立刻罷兵,若遲疑不決,必生四大弊害。”

白居易所說的四大弊害是:

一、與藩鎮開戰,如果有成功的把握,無論開支多少都不必計較,可要是明知不能取勝,就不應虛費錢財糧秣。既然拖延一天就多一天的費用,何不及早罷兵?如果再拖下去,除了耗費政府錢帛和百姓脂膏之外,還徒然養肥了參與討伐的河北諸藩。

二、如今朝廷已經承認了淮西的吳少陽,河北諸藩一定會以此為由,要求朝廷一視同仁,昭雪王承宗的反叛罪名,到時候朝廷沒有理由拒絕,只能同意諸藩的要求。如此一來,則授予和罷黜的權柄都操於藩鎮之手,恩威刑賞皆不由朝廷做主,中央權威豈不是要盡歸河北?

三、眼下天氣轉熱,前線將士身心俱疲,疾病瘟疫轉眼就會流行軍中。何況神策士卒多出城市居民,難以耐苦,萬一出現逃兵,很可能會一呼百應;一支部隊如果潰散,其他部隊必定動搖。倘若走到這一步,朝廷悔之何及?

四、吐蕃與回鶻都在唐朝安插了大量間諜,無論大小事情都可以獲得情報。如今朝廷集結天下之兵討伐一個王承宗,居然從去年冬天打到今年夏天,始終未建寸功。因此,對於唐軍戰鬥力的強弱、所耗軍費的多少,吐蕃與回鶻都已經大概知道。萬一他們乘虛入寇,以今日之情勢,朝廷必然首尾難顧,到時候兵連禍結,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倘若如此,社稷的安全必將受到嚴重威脅。

應該說,白居易這番苦口婆心的勸諫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它不僅是白居易一個人的想法,更是代表了大多數朝臣共同的不安和憂慮。

對此,憲宗到底作何感想呢?

此刻的憲宗當然比誰都郁悶。

整個局勢的演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而且與李絳當初的那套戰略構想也是南轅北轍——本來最難打的河北現在開打了,結果打得讓人既揪心又窩火;而本來最容易打的、被列為首要打擊目標的淮西,現在反而不能打,而且還要被迫承認它。

憲宗固然知道白居易的諫言不無道理,他也知道這場戰爭獲勝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甚至也一度動了罷兵的念頭,可他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棄。換言之,憲宗現在是騎虎難下了。當初,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他任用吐突承璀,可他卻力排眾議,一意孤行,如今吐突承璀打得這麽爛,當然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李純有眼無珠、所用非人。

憲宗實在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不管吐突承璀打得多爛,也不管河北戰局多麽讓人郁悶和糾結,他也只能懷著一絲僥幸熬下去,看看能不能熬出奇跡。

不幸的是,到了這一年夏天,憲宗非但沒有等來奇跡,反而等來了一個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消息。

消息是昭義節度使盧從史派人送來的。他在給憲宗的奏疏中,拼命指控諸道軍隊與成德暗中勾結,勸朝廷不要再命令軍隊往前推進;同時,盧從史還在奏疏中頻頻暗示,要求憲宗把他的中央官職擢升為宰相。當時很多節度使都遙領中央官職,如“太尉”“中書令”“同平章事”等等,雖無實權,卻足以擡高身份和地位。

接到盧從史的奏疏後,憲宗的頭一下就大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這個盧從史的表現實在是有些反常。當初要征討成德時,他是滿朝文武中第一個(吐突承璀除外)跳出來高舉雙手支持的,可戰事一開,他卻始終遷延觀望,現在他又指控其他將帥和王承宗勾結……朝廷到底該不該相信他?

為了查明真相,憲宗就命宰相裴垍去跟入朝呈遞奏疏的昭義部將王翊元接觸,看能不能從他那兒撈出點什麽。裴垍隨即召見王翊元,對他做了一番深入細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當然也在某種程度上進行施壓,終於迫使他說出了真相。

真相是什麽?

真相是盧從史賊喊捉賊。

原來,跟王承宗勾結的不是別人,正是盧從史自己。

自從開戰以來,盧從史就一直與王承宗暗通款曲,並且命部眾暗藏成德旗號,以便在戰場上制造混亂;此外,他還擡高並虛報糧食和草料的價格,騙取中央財政的軍費支出。種種跡象表明,盧從史是在養寇自重,並利用各方的矛盾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