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個瘋狂書生引發的文禍(第5/7頁)

最後,嶽鐘琪是漢人,而且是民族英雄嶽飛的後代,沒有理由不伸張民族大義,他覺得嶽鐘琪手握重兵,如果不造反的話,就是對不起自己的祖宗。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曾靜是一個非常瘋狂的人,相當自負,把自己看成了拯救時代的先驅者,認為自己能夠號召漢人趕走滿人。他很清楚這事情是要殺頭和滅門的,但依然敢這麽做,說明內心的精神力量相當強大,這種力量就是儒家思想。

在完成整個行動時,曾靜也顯得非常從容鎮定,首先他選對了投書之人,從審訊的過程來看,張熙是靠得住的,軟硬不吃。他叮囑張熙不能莽撞,逆書可投則投,不可投速速返鄉。曾靜甚至說,如果出現了差錯,立即自盡,不連累任何人。

事發之後,曾靜非常坦然,沒有將過錯推給其他人。可能,雍正欣賞的就是這種骨氣,所以不忍殺了他,還當廷跟他辯論,兩人像唱雙簧戲一樣,開創了古今歷史不曾有過的奇聞。

到了朝堂之後,曾靜知道,如果繼續跟雍正較勁,那就生不如死了。所以,他立刻換了另外一副面目,迎合雍正的需求,由此可見,曾靜也未必是腐儒。

在亡明之恨這塊,曾靜認為清朝入關,給漢人帶來了極大的創傷,所以有恨,所以要復仇。

針對這一點,雍正解釋說:“明末政教不修,朝綱廢弛,盜賊四起,民不聊生,流寇李自成攻入北京,明朝亡國怎麽能怪本朝呢?李自成攻入北京後,崇禎殉國而死,這時候明朝就已經亡了。後來,吳三桂向我朝借兵,消滅了流寇。後來世祖(順治)皇帝君臨萬邦,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不僅為明朝報仇雪恨,而且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我朝明明有德於明,怎麽會有亡明之恨呢?所以說,我朝得國比商湯還要名正言順。”

曾靜當然只能點頭了,這時雍正也給曾靜一個台階下:“彌天重犯(曾靜)對這些全然不知,不了解過去的歷史,這也不能完全怪他,都是因為他很早失去父親,又生活在窮鄉僻壤,獨居十多年,所以孤陋寡聞,聽信流言,以為我朝天下是從明朝手裏搶過來的。其實,明朝天下早就喪於流寇之手,我們只不過是把流寇趕走了。現在,彌天重犯終於意識到問題所在了,了解到我朝是通過仁義建國的,我朝的皇恩不僅讓亡明的後裔感恩戴德,而且連草木都動情啊!”

曾靜附和道:“對,由此看來,湯武雖然也是以仁義興國,但終究是臣弑君,道德上不免有所虧欠。只有本朝的天下得於流寇之手,名正言順,光明正大。所以,明朝後裔和漢人莫不感恩戴德,都希望為本朝效力至死。”

最後,雍正得出結論:“彌天重犯從前過於無知,語言狂妄,妄引《春秋》以自誤,所以才得出亡明之恨的荒謬結論。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悔恨痛哭,簡直生不如死。而且蒙受本朝厚恩,無地自容,從此虛心傳授《大義覺迷錄》以求良心無虧。”

雍正曾對嶽鐘琪說,曾靜誣蔑自己也是好事一樁,正好可以借此洗刷自己的冤屈。雍正很早就知道朝野上下許多人議論自己,只是自己不便公開出來表態,是以隱而不發,泛泛而談。現在曾靜等於是把那些言論公開化了,雍正可以公開申辯,澄清事實。雍正認為,曾靜這麽一個小民如此議論自己,肯定是有來由的,這些謠言肯定是從宮廷內傳出去的,傳播這些謠言的明顯是阿齊那和塞思黑。加上曾靜早有不臣之心,聽到這些言論,立即一拍即合。

雍正將曾靜謀反跟允禩集團聯系在一起,可謂是一大發現,既澄清為什麽有人罵自己失德,又指出自己是合法即位。此案中,雍正第二個奇招是將曾靜和呂留良聯系在一起。

呂留良是曾靜師徒的偶像,在曾靜和張熙家中都搜出了呂留良的詩文。張熙曾經把呂留良的書給嶽鐘琪看,嶽鐘琪沒有看出反清的意識,張熙給他一一指出來。張熙的這些看法都來自於曾靜,曾靜剛開始也沒看出呂留良詩中的反清大義,後來反復推敲,才洞悉其意。曾靜最大的一個發現就是華夷之別大於君臣之倫。

曾靜對呂留良崇拜的五體投地,他在《知新錄》中說:“皇帝應該由世上的大儒來做,不該由世上的英雄做。在春秋時,有資格做皇帝的是孔子,戰國時應該是孟子,秦以後為程朱,明末應該由呂留良來做。”

曾靜的意思是現在就應該他做皇帝。

曾靜把呂留良和孔孟程朱相提並論,呂留良真有那麽厲害嗎?

呂留良,號晚村,浙江石門人,順治十年中秀才。後來,思想突變,後悔曾獲取清朝功名。康熙五年,呂留良放棄功名,到處演講,名氣頗大,許多人尊稱他為東海夫子。呂留良一個重要思想是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義,他說:“德祐以後,天地大變,亙古未經,於今復見。”南宋德祐二年,元軍攻入臨安,南宋滅亡,元朝建立。這是歷史上第一個統一中國的少數民族政權,在呂留良眼裏,這是一個巨大的浩劫。現在清朝的情況也一樣,呂留良說,南明永歷帝朱由榔從緬甸被送回國後,滿漢皆傾心,向他下跪,處死永歷帝時,天地晦暗,日月無光,連百裏以內的關帝廟都遭到雷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