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學者顧炎武(第2/3頁)

1655年發生了陸恩之獄。

陸恩是炎武家的世仆,在炎武出遊時,投奔到官僚地主葉方恒家。炎武家庭經歷喪亂,缺錢使用,把田產八百畝賣給葉家,葉方恒存心想吞並顧家產業,掯勒只給半價,這半價還不給錢,炎武討了幾年才給了一點。恰好陸恩得罪了主人,葉方恒便叫他出面告炎武通海(通海指的是和沿海抗清軍事力量勾結,在當時是最大的罪名)。炎武急了,便和家人設法擒住陸恩,扔進水裏淹死了。陸恩的女婿又求葉方恒出面告狀,用錢買通地方官,把炎武關在葉方恒家奴家裏,情況十分危急。炎武的好友歸莊只好求救於當時赫赫有名的漢奸官僚錢謙益,錢謙益說,這也不難,不過要他送一門生帖子才行。歸莊知道炎武決不肯這樣做,便代寫了一個送去。炎武知道了,立刻叫人去要回來,要不回來,便在大街上貼通告,說並無此事。謙益聽了苦笑說,顧寧人真是倔強啊!後來炎武的另一朋友路澤溥認識兵備道,說明了情由,才把案子轉到松江府,判處為主殺家奴,炎武才得脫禍。

葉方恒中過清朝進士,做過官,有錢有勢,炎武和他結了仇,家鄉再也住不下去了。1657年炎武四十五歲,決定到北方遊歷,一來避仇,二來也為了更廣泛地結納抗清志士,繼續進行鬥爭。

從這一年起,炎武便仆仆風塵,奔走於山東、河北、山西、陜西等地。他的生活情況,在與潘次耕(耒)信中說:“頻年足跡所至,無三月之淹,友人贈以二馬二騾,裝馱書卷,一年之中,半宿旅店。”旅途的艱苦,《旅中》一詩說:“久客仍流轉,愁人獨遠征。釜遭行路奪,席與舍兒爭。混跡同傭販,甘心變姓名。寒依車下草,饑糝鬲中羹……買臣降五十,何處謁承明?”他的心境,在《寄弟紓及友人江南》詩中說:“自昔遘難初,城邑遭屠割。幾同趙卒坑,獨此一人活。既偷須臾生,詎敢辭播越。十年四五遷,今復客天末。田園已侵並,書卷亦剽奪。尚虞陷微文,雉羅不自脫。”是十分沉重、緊張的。

在遊歷中,結識了孫奇逢、徐夜、王宏撰、傅山、李中孚等愛國學者和李因篤、朱彝尊、毛奇齡等文人,觀察了中原地區和塞外的地理形勢,並且在山東章丘買了田產,在雁門之北,五台之東,和李因篤等二十多人集資墾荒,建立廬舍,作為進行隱蔽活動的基地。

1663年,南潯莊氏史案發,炎武的好友吳炎、潘檉章牽連被殺,炎武所藏史錄、奏狀一二千本借給吳潘兩人的,也隨同散失。莊廷修史時,也曾托人邀請炎武參加,炎武看了情況,知道莊廷沒有學問,不肯留下。書刻版時沒有列上炎武姓名,這才幸免於死。

五年後,萊州黃培詩獄案發,炎武又被牽連,從北京趕到山東投案。案情是萊州人姜元衡告發他的主人黃培寫逆詩(反對清朝的詩),又揭發吳人陳濟生所編《忠節錄》,說這書是顧寧人編的,書上有名的牽連到三百多人。李因篤聽到消息,立刻趕到北京告急營救,炎武的許多朋友也到濟南幫忙,這時朱彝尊正在山東巡撫處做幕僚,幾方面想法子,炎武打了半年官司,居然免禍,可也夠危險了。

炎武雖然飽經憂患,跋涉半生,卻勤勉好學,沒有一天不讀書,沒有一天不抄書,蠅頭行楷,萬字如一。朋友們有時終日宴飲,他總是皺眉頭,客人走了,嘆口氣說:可惜又是一天白白度過了。讀的書越多,遊歷的地方越多,寫的書也越多,名氣也就越大。1671年熊賜履要舉薦炎武助修《明史》,他當面拒絕說:“果有此舉,不為介推之逃,則為屈原之死矣。”1678年葉方靄、韓菼又打算舉薦炎武應博學鴻儒科,炎武堅決辭謝,一連給葉方靄寫了三封信,表明態度,葉方靄知道不能勉強,方才作罷。為了避免這類麻煩,炎武從此再也不到北京來了。

1677年,炎武已經六十五歲了。從山東到陜西華陰,住王宏撰家。王宏撰替他蓋了幾間房子,決定在此定居。兩年後寫信告訴他三個侄子說:陜西人喜歡經學,看重處士,主持清議,和他省人不同。在此買水田四五十畝,可以維持生活。華陰這地方是交通樞紐,就是不出門,也可以看到各方面來的人,知道各地方的事情。一旦局勢有變化,跑進山裏去守險,也不過十來裏路。要是志在四方呢,一出關門,就可以掌握形勢。從這封信可以看出,炎武之定居華陰,是和他的一生志願抗清鬥爭密切相關的。

這時候,炎武的三個外甥都已做了大官,徐元文是順治十六年(公元1659)狀元,康熙十八年(公元1679)任《明史》監修總裁官,第二年任都察院左都禦史。徐乾學是康熙九年(公元1670)探花,徐秉義是康熙十二年(公元1673)的探花。三兄弟在青年時都曾得到過炎武的資助和教育。他們看到舅父年老,流離外方,幾次寫信迎接炎武南歸,答應給準備房子和田產,炎武回信堅決拒絕。他不但自己不肯受這幾個清朝新貴的供養,連他的外甥要請他的得意門生潘耒去做門客,也去信勸止。義正詞嚴地指出這些人官越大,門客越多,好巴結的人留下,剛正方直的人走開,他們不過要找一兩個有學問的人在身邊來遮醜而已。應該知道香的和臭的東西是不可以放在一個盒子裏的,要記住白沙在泥,與之俱黑的話,不要和狎客豪奴混在一起才是。從這兩件事,可以看出炎武的生性剛介和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