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義和拳的“神化”之路(第2/4頁)

而朱紅燈回來,是準備來做一件大事的:他要成為茌平拳民的領袖!

這個難度其實並不大。拳民都是災民,一幫人聚在一起,不可能天天口吐白沫兒,他們先得要有飯吃。

在天災之年,找飯吃無非就這麽幾種途徑:一是搶官府(造反),這個風險有點大,弄不好就把腦袋給丟了;二是搶路人(當土匪),這也有代價,落草為寇的名聲畢竟不太好聽,更何況路人也沒有吃的啊。

朱紅燈將要帶領拳民進行的是一種既不需要造反,也不需要落草的全新找飯方式——反教。

教民中有不少流民地痞,但也有不少家境殷實者,更何況他們還能夠得到教會的災糧補助,搶他們才有效果。更重要的是,在大清的土地上,只要打著“反教”的旗號去搶劫教民和教堂,不僅沒有道德負擔,甚至還有優越感。

反教就不能怕洋人的洋槍,朱紅燈必須要讓拳民相信跟著練習神拳真正可以“降神附體”——刀槍不入!

也就是說,朱紅燈必須把神拳中的“降神附體”由形式走向實質,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跟隨朱紅燈一同來到茌平的,還有另外一個人——心誠和尚。他自小出家,練習了20多年的少林硬氣功,大家又叫他“銅頭和尚”。銅頭和尚當眾表演時,運起少林硬氣功,大刀砍不進,長矛刺不進,猶有神靈附體,“刀槍不入”,多少能夠為朱紅燈在拳民中聚攏人氣。但是,洋人手裏的“槍”並不是長矛,而是洋槍,如何能讓拳民相信神拳可以擋子彈呢?朱紅燈他們也有辦法。

辦法就是向劉謙同志學習。

演示時,槍是真正的鳥槍,可以當場驗貨。鳥槍雖然沒有洋槍的威力大,但也是可以打死人的,而問題出在鳥槍的子彈上。在表演過程中,只要用偷梁換柱的手法將鐵砂換成黑豆,如此一來,“擋子彈”就變成了擋黑豆。魔術不過是預定的程序,很多的神話看來也是如此啊。

而神話已經流傳開了,大家一傳十,十傳百,最後的結果是朱紅燈的人不僅能擋子彈,甚至連炮彈也不怕!

在大水過後,朱紅燈終於又依靠醫術之外的魔術,依靠“刀槍不入”的神話,迅速建立了威望,聚攏了人氣,他率領的隊伍進一步壯大了。實際上,朱紅燈並不是天生有領袖欲望,只是在這樣的亂世,找飯吃很艱難,人們期望找到一條能夠輕松找到飯吃的捷徑,大家只相信,世道亂了,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大哥!

因為生存的需要,朱紅燈終於走到和當初趙三多相同的那一步了:既不想得罪官府,又要進行“滅洋”。接下來,朱紅燈等人要解決的就是如何帶領大家去“反教滅洋”,而之前趙三多的“義和拳”不僅已經打出了“滅洋”的名號,更是打出了“滅洋”的名氣,朱紅燈等人又把“義和拳”的名號拿了過來,用“義和拳”來稱呼神拳。

朱紅燈版的“義和拳”和趙三多版的“義和拳”在很多地方是相同的,比如他們都“只反洋人不反官府”,朱紅燈打出的也是“扶清滅洋”的旗幟,為了避免刺激到官府,朱紅燈的弟子們所請的那些“神”,有“三國”中的英雄,有“西遊記”中的英雄,唯獨沒有在山東地區家喻戶曉的水滸英雄。蓋因這些好漢們曾經舉起過反抗官府的大旗,而朱紅燈的隊伍自然要避嫌——誰說基層老百姓就沒有“政治智慧”呢?

但朱紅燈版的“義和拳”還是與趙三多的有很大不同。如果說趙三多版的“義和拳”主要是維權,朱紅燈版的“義和拳”就主要是搶劫。但它們最大的不同還是在於——神。趙三多版的“義和拳”是沒有神仙什麽事的,而朱紅燈版的“義和拳”卻是“降神附體、刀槍不入”,越傳越“神”,在更多的時候,他們打出的其實是“神助義和拳”或者“天下義和拳”的旗號,真正的“高端大氣上档次”啊。

在過去很多的書中,人們常常把這當作愚昧和可笑的(事實如此),其實在大清的社會,早就隱藏著產生“義和拳”的根源:民眾安全感的普遍喪失。

長期以來,大清的子民總是沉默的大多數,他們的普遍性格是安分守己、畏懼權力、習慣性地從眾,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能做出一點“越格”的事情。而在1898年前後,大清普通百姓的不安全感是空前的,這種不安全感絕不只是源於三年前甲午戰敗,而是基層百姓生活中的現實。

當北京的光緒皇帝大張旗鼓“變法”之際,百姓們對新思想毫無感覺,但對日漸惡化的生活環境和狀態卻感觸尤深。經過一次次的內憂外患,他們已經實實在在地明白,損害這個國家肌體的不僅是西方國家的洋槍洋炮,還有朝廷政治體制的落後、分配不公以及官場腐敗,它們給百姓生活帶來的損傷甚至要比那些洋槍洋炮更加厲害!千百年來百姓們傳統的觀念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但並不是他們天生就是喜歡“寡”,只是當他們發現這種貧困其實是由盤剝、非正義和不公正的行為造成的時候,相比於貧困本身,更加讓人不可忍受。大清不能只有分贓,而沒有分配吧?與赤裸裸的剝削比起來,人們倒是寧願在相對公平的環境下“寡”一點,因為這樣至少還有機會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