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義和拳的“神化”之路(第3/4頁)

戊戌變法本來就是去破解這一切難題的,然而變法又很快被扼殺,無疾而終,卻也讓人發現,腐敗的源頭原來就是出自皇宮之中,出自於黨爭,出自於落後的政治體制。這種挫敗感深深地刺痛著清國的人們,再加上基層官員又是這樣不作為或者亂作為。在基層的一種“無政府”狀態之中,百姓們發現剩下的出路似乎只有兩條了:一條是奮起直追,拼命加入官僚集團的分贓圈;一條是已經確認自己無法通過正當競爭去獲取利益,只能去另辟蹊徑。一旦失去對規章制度、倫理道德的敬畏,剩下的便只有對暴力的恐懼以及崇拜:在這個亂世,其實就是比誰更流氓,老子沒爹沒娘,有些流氓,你能奈我何?

而暴力的極致便是——神力。

然而,崇尚暴力、標榜神力並不能讓拳民真正強大起來。就拿信仰來說,他們信仰的也並不是“神”本身,而是神可能給他們帶來的某種利己的“力量”,這正是弱勢心理的完美體現。

所謂弱勢心理正是期待救世主、高人、神人的心理,因為他們相信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虛幻中的“強者”,只有依賴強者,才有希望破格獲取,以最短的時間、最低的代價(降神)去獲取最大的利益。從這個意義上說,在我看來,義和拳的出現決不能當作“民族意識的覺醒”,真正的民族意識是建立在現代公民人格基礎上的,現代公民人格重要的前提是“獨立”(人人獨立,民族和國家才能獨立)。而“扶清滅洋”不過是幾千年來,先幫助朝廷,然後依靠朝廷,不受欺負過好日子的傳統“依靠”思想。

接下來,朱紅燈就要帶領大家行動了,“滅洋”的第一步是——鬥法。

無力滅拳,慈禧連撤山東巡撫

1899年,這也是一個大災年——跟上一年的大水災不同,這一年是大旱災,而且是很嚴重的一種旱災——春旱。

進入新年後,老天爺滴水不下,連月的烈日造成土地幹涸龜裂,往年正常的春耕春種被打斷了。村民們聚在一起無所事事,又開始憂心起本年的夏糧秋糧。

朱紅燈帶領拳民求雨,而與此同時,教會也在組織教民求雨。朱紅燈等頭領到處宣揚“神助義和拳可得雨水”。而教會也在到處告訴大家:只要加入教會,成為教民虔誠信教,上帝一定會“將甘露遍灑人間”,並且有上帝的庇佑,拳民即使到教堂放火,火也“燒不起來”,拳民搶劫教民,上帝定會來懲罰拳民!

這是一場本土組織與外來集團的PK,為了壓過對方,他們必須宣揚自己,爭搶信徒!

在當時普通百姓們的眼裏,這就是兩個差不多的組織,誰的“法術”更靈,誰更親近,他們就跟誰走。一個向本國的神仙求雨,另一個向外國的神仙求雨;一個宣揚“降神附體,刀槍不入”,另一個宣揚“上帝的意志無處不在,水火不進”。它們有什麽區別?在當時拳民和教民的眼裏,對方都是不可理喻,都是“邪教”。

在這樣的心理驅使下,教會擁有洋槍洋炮的事實反而在百姓們和拳民們心目中被淡化了。是的,洋人手中有洋槍洋炮,很厲害,但它們很可能也只是來自西方“法術”中的一種,而古老的中華法術是可以打敗它們的!百姓和拳民們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經是以近代科學技術為基礎的世界,教會雖然也在宣揚“神”,但在關鍵時刻,它們是要用鋼鐵大炮來體現“上帝的意志”的,而不是大清子民手中的長矛大刀。

由於對“外面的世界”不了解,對自己和對方認識不夠,拳民被自我催眠了。從事實上說,這是一種比“降神附體、刀槍不入”更大的催眠,“刀槍不入”還只是防禦,而認為對方“不過如此”則會激發人們的鬥志,由被動防禦轉向主動進攻!

大量攻擊性的傳單開始在齊魯大地上出現:

“只因天主爺、耶穌爺不遵守佛法,大違聖道,今上天大怒,免去雨雪!”

“我們是上天派來的,來收拾作惡的洋鬼子!”

“殺了洋鬼頭,猛雨往下流!”

朱紅燈率領無事和無糧的拳民轉戰10多個村,見教堂就燒,燒完再搶,騷亂進一步升級。雖然老天爺就是不給面子,雨一直沒有下,證明了無論是拳會還是教會的“法術”都不靈,然而,“神助義和拳”的親近感和加入拳會的實際利益還是帶來了更多的普通百姓。教會緊張了,在北京,各國公使不斷對總理衙門施壓,山東的教會都在大量購買槍炮,加強武力戒備,官府出動越來越多的兵馬彈壓。

然而,由於拳民人數越來越多,各地“剿拳”不力,更大規模的民教騷亂一觸即發,整個山東都成了火藥桶!朝廷又拿出了應對危機最常用的一招——撤官。1899年3月14日(光緒二十五年二月初三辛巳日),山東巡撫張汝梅被撤職。這是繼李秉衡之後被撤掉的第二任山東巡撫。